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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越怔道:“负荆请罪?贵使言重了。”
萧佑丹笑道:“我这个伙伴在同天节多有得罪,今日我特意带他来给石大人赔罪。”说完望了耶律金贵一眼。
耶律金贵满肚子不乐意,脸憋得通红,好久才抱拳道:“石大人,我是个粗人,那天要是知道是你,肯定不敢无礼的。还请你见谅则个。”
虽然那天的确是耶律金贵无礼在先,但是让辽使给大宋的官员赔罪,却只怕是大宋开国以来头一遭。虽然萧佑丹另有所谋,但耶律金贵才并不知情,肚子早把石越和萧佑丹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石越淡淡回了一礼,微笑道:“贵使太过客气了。还请先进屋叙话。”
萧佑丹望了望门外,只大门敞开,那些礼物全部摆在外面,因道:“石大人,那些东西是一些敝国特产,并不值几个钱,只是略表心意,还请石大人笑纳。”
他这时说得诚恳万分,但只待石越收下这些东西,自然又有计策散布谣言出来,毁谤石越的名节。石越虽不能料得他这般险恶用心,但是在官场这么久,小心谨慎岂有不知之理?当下笑道:“贵使饱读诗书,当知君子爱人以德?二位前来,石某自当尽地主之谊,这些礼物,却还烦请诸位带回。这也是贵使成全石某了。”他说话得委婉,语气却坚决无比。
萧佑丹见他如此,也不再勉强,暗叫一声可惜,笑道:“如此在下就只好带回了。石大人,请!”
当下二人进屋,与石越分宾主坐下。
萧佑丹见石府仆人来上茶,全是几个家丁,进门之后,连一个婢女都没有,心里不由奇怪——毕竟石越是当朝少有的宠臣之一,可这排场,连个县令都不如。
他喝了一口茶,笑道:“虽早闻石大人崖岸深峻,不料清介至此,其实买几个侍女侍侯起居,亦无伤大雅。有些事,婢女比家丁做得要体贴。”
石越笑道:“家中无女眷,我自己是不习惯别人侍侯的。这倒谈不上清介。”
萧佑丹笑道:“石大人过谦了。”
石越对辽国也有好奇,因问道:“贵使这次是从中京来,还是从燕京来?”当时辽国分设五京,又有五京道,上京本是辽国的首都,为临潢府;燕京是最靠近大宋的,在辽国叫南京,又有南京道,实际上就是大宋一直要恢复的燕云故地。除此二京外,另外还有中京大定府(在今内蒙宁城以西大明城);东京辽阳府、西京大同府。辽人也畏极北苦寒,有意南迁,遂于辽圣宗时迁都于中京,于石越时已有六十多年的历史。但是终辽之世,契丹终于不敢把都城迁到燕京。
萧佑丹笑答:“自是从中京来。”
石越因问道:“久闻中京繁华,不逊于中原。未知中京风物如何?”
“虽不如汴京,但与汴京,亦差相仿佛,天下诸产,应有尽有,我来之日,坊间最为流行的,倒是石大人的曲子词。”萧佑丹笑道。
石越奇道:“哦?竟有此事。石某想一睹中京风貌久矣,贵使这样说来,更让人向往。”
萧佑丹笑道:“只恐石大人盛名远播,大宋皇帝不肯让你出使我大辽。否则尽有机会。”
石越默笑不答,他想去中京,却是想观兵于中京城下。不过这话却不好明说。
萧佑丹自然想不到这些,但耶律金贵却对石越颇有敌意,这时听他们没有营养的扯蛋,忍不住冷笑道:“自古北人不耐热,南人不耐寒,石大人若想去中京,只怕也不能久居。”
他还想再说,却被萧佑丹瞪了他一眼,便不再做声,只是不住的冷笑。石越却想不到这个蛮子一般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忍不住笑道:“昔日汉武帝设乐浪郡时,倒没听说过南人不耐寒。”
萧佑丹听了这句话,眼皮一跳,却故意装作没事人一样,“石大人不必理会他。在下久闻石大人有石九变之名,既然来到汴京,有幸相晤,可否请石大人赐墨宝一副,在下回到中京,也好向同僚炫耀一番。”
他却不知道石越的字写得差,是出了名的,竟然问石越要墨宝,在石越听说,竟像是出言讽刺一般。石越脸略红了一红,看了一下萧佑丹,却见他神色诚恳,并不是在讽刺自己。他想要直说,又觉得丢脸;想要找办法拒绝吧,这点事情人家求上门来,断然拒绝,也太给人难看了,何况毕竟是外国使者;可是要给的话,他的字实在是不怎么地道——练了这么久,虽然在现代人来说,勉强看得过去,至少不歪歪斜斜了,但在宋代,那依然是见不得人的东西,特别以他如此显赫的文名与学名来说,更加显得可笑。
萧佑丹见他犹疑,忍不住出言相激:“石大人可是嫌在下是蛮夷,不肯见赐吗?”
石越咬咬牙,决定还是照实说道:“不敢,只是在下的字恐怕登不得大雅之堂。”
萧佑丹哪里肯信,他见厅里墙上便挂着几幅字画,便信步走了过去,慢慢观赏。只见那些字写得龙飞凤舞,非常有功底,可一看印章,不是苏轼的,就是范镇的,总之全是些名家笔迹。他虽然明明知道石越就算自己字写得再好,也不会把自己墨宝挂客厅,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有几分失望。
当下干笑几声,说道:“石大人结交的,都是当今名士,在下相求,原是冒昧。不过还请石大人能够见赐,实不相瞒,大辽皇帝陛下也久闻石大人之名,在下是想求得墨宝,将来皇上相问,在下也可以有样东西证明我所言不虚。”他对石越的墨宝可以说是志在必得,连大辽皇帝都不惜拉了出来。
石越在宋代这么久,还从来没有人如此坚执的要求自己送字的,毕竟东京城里都知道石越的字写得差;而萧佑丹却以为石越是故意推辞,费尽心机想要得到。
实在没有办法,石越只好勉强点头答应,找了一幅自己自认为写得比较好的字,送给萧佑丹。他却不知道这一送,送出了无穷无尽的麻烦。但是当时,便是连李丁文也不知道萧佑丹想做什么,虽然觉得他专门来请罪不太可能,但是萧佑丹的举止,却是相当的正常,甚至连用言语挑拨石越的事情,都没有做过。
石越自然不知道萧佑丹在中京,也算是书法名家,在石府的时候,他拼命忍住笑没有笑出来,上了马车不久,他就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搞得耶律金贵以为他有毛病,得了石越一幅字兴奋成这样子。
石越的字在萧佑丹看来,还真的是幼稚,他终于是明白了为什么石越吱吱唔唔不肯送字给自己了。原来他还以为石越竟然谨慎成那样子,看来还是自己多虑了。一路上,萧佑丹细细观摹石越那幅字,一边忍不住哼着小曲子,心里却在冷笑着:“还想设置乐浪郡?!野心真是不小,只怕不能如意。”
就在萧佑丹拜访石越后两天,中书省终于正式通过了军器监主官的人选,以孙固、沈括同判军器监。
这一个任命大出石越的预料,孙固是当今皇帝龙潜颖邸时的旧人,皇帝一即位,他就做到工部郎中、天章阁侍讲、知通进银台司。此人略有干材,但是和王安石政见并不相合,反倒是和文彦博关系密切。但是这个道任命亦在情理之中,一来孙固虽是进士出身,却也参加过军事行动,官场上都认为他的发展方向最终是枢密使,这个任命表达了枢密院方面亦有兴趣主导军器监的发展;另一方面,由于这个人选是皇帝亲自提名的,显然表达了皇帝对军器监的关切,他派自己的旧人来同知军器监,象征意义是很明显的。
然而这一个任命明显是牺牲了新党的利益,新党提出设置军器监,结果同判军器监的人选一个都轮不到自己,反而都是自己的政敌。这种打击可想而知。
石越在中书省会议时,见到王安石丝毫不以为意,冯京极力掩饰内心的喜悦,王珪眨着死鱼眼不动声色,而新上任的检正中书吏房公事李定等人则露出失望的情绪……可笑的却是,在表态时,没有一个人出来表示反对。
当然,最受这道任命打击的,自然还是另一个天章阁侍讲王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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