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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氏夫人满心欢喜,合掌感谢上苍,为孟门招得乘龙快婿,为女儿选得如意郎君。
苏娘子在旁凑趣道:“我时常就说,小姐这样神仙般的人物,不知什么人才配得上。果然上天不虚,就出来皇甫姑爷这样标致的人物。我看姑爷天庭开阔,竟是绝顶的富贵相。只怕将来小姐一品夫人也不止呢。”
苏映雪心中可可,眼见皇甫公子如此丰神,如此才艺,果然皇天有眼,做了小姐的夫婿。自己追随小姐,岂不是也有机会……她心下大羞,不敢再想,赶紧回清欢楼向小姐报喜。
皇甫少华见红袍落地,心中得意:“绝世佳人,毕竟归吾。”催马前行,从孟府家人手中接过锦袍,披在身上,转身驰回洗砚亭,跳下马,大步上得亭来,拜倒在孟士元身前:“请大人台座,待小婿少华拜见。”
孟士元心中大悦,急忙搀扶:“贤婿请起。贤婿既然夺得锦袍,两家就此结为百年之好。”又转头向秦方伯道:“还请秦大人依旧做媒,成就此事方好。”
秦方伯满口应承:“卑职这就回去,禀报皇甫大人,择吉日行盘下聘。”
刘奎璧眼见皇甫与孟家结了姻眷,心中又惭又恨,坐立不安,强压怒火,上前道喜:“皇甫兄当世英才,与孟小姐正是佳配。小弟惭愧,先告辞了。”孟士元知道留他不住,亲自携皇甫少华送出门外。孟家当下就在花园设宴,款待东床,孟士元父子相陪。直饮到斜日溶溶,晚风细细,皇甫少华才醺然归家。
小姐婚事既定,孟府上下,一片洋洋喜气,丫鬟婢妇,莫不交口称赞未来姑爷十二分人才。只有清欢楼里,气氛异常。孟丽君小姐听苏映雪讲了射箭夺袍的经过,又详细询问了刘奎璧告辞时的情形,默默不语。
苏映雪犹自兴高采烈,道:“那刘奎璧先中了两箭,我本来还在担心。幸而小姐洪福齐天,无端刮起一阵狂风,吹落了第三支箭,才使小姐得配皇甫郎。可见姻缘有定,神明暗鉴,的确是不错的。”
孟丽君怪道:“姻缘有定是不错。何以姐姐独独属意皇甫公子?”
苏映雪脸映红霞,嗔道:“奴家还不都是为了小姐着想?小姐如此姿容绝世,自然也要配一个才华相貌都出众的才好。哎呀,小姐,你真该也去春明楼看看,姑爷长得,别说男人里少有,就是女孩里也难寻。”
孟丽君嗔道:“姻缘之事,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女孩儿家亲自前去相看的道理?再说,男人相貌好,有何用处?安邦定国,济世救人,方是大丈夫事业。”
苏映雪笑道:“姑爷不但长得好,武艺也是一等一的好,将来子承父业,小姐这顶诰命是稳稳的了。小姐终身有靠,应该欢喜才对,怎么还愁眉不展?难道还有什么不顺心的?”
孟丽君道:“姐姐有所不知。我听姐姐说,那刘奎璧含恨而去,只怕他心有不甘。刘家权重当朝,若生祸患,只怕不小。”
苏映雪道:“小姐多心了。天上既然生了小姐和姑爷这般超群出众的才貌,必然也有超群出众的洪福。”
孟丽君微微一笑:“姐姐此语差矣。红颜薄命古今说,最是才人命不争。可惜我深居闺中,不能劝皇甫君修身避祸。如今担忧也没有用。我既受皇甫氏之聘,便是皇甫家人,如果真有什么祸患,唯有与他荣辱与共了。”
苏映雪一团高兴,被小姐兜头一盆冷水,浇熄了一半。本来还想逗引她再提自己陪嫁的话头,见她已经重拾书卷,明显不欲多言,只得在旁默默刺绣,可是皇甫少华丰神如玉的面庞,春风乍起般的笑容,时时在脑海盘旋,拂之不去,几次走神,扎到自己的手指。孟丽君听她频频低呼吮指,取笑道:“姐姐可是也在练习金针刺穴之术?可要我把脉络图取来给你看?”苏映雪心神不属,只是勉强陪笑。
晚上,侍候小姐安置之后,苏映雪退回到自己和母亲的房间。苏大娘尚在灯前做针线,见女儿进来,道:“桌上有茶,还是热的。你先喝点再睡不迟。”
苏映雪捧了茶,坐在桌边,心神不定。忽听苏娘子叹了一声,放下针线,道:“小姐的终身大事,今天算是定下了。你比小姐还大几个月,也不知道姻缘在哪里。可怜你父亲去得早,你的叔伯虽多,哪个是肯为你做主的?说不得,待小姐完婚之后,我求一求夫人,也不用找什么乡绅世族,只要人勤恳老实,一夫一妻,安宁度日,也算过得去了,总比给人家做小星强。”
苏映雪垂头不语,暗怪母亲见识偏颇,竟然不知道女儿的心事。像皇甫少爷这般人才,纵然是雨露分沾,也强于陪伴愚蠢粗笨的寻常男子一夫一妻过一世。再说,偏房虽然常有不幸,但也不能一概一论。如果正室像孟小姐这般温存贤惠,当小星又有何妨?更何况自己和小姐本来就感情甚笃,断没有出嫁之后,反生龃龉的道理。
苏娘子看了女儿一眼,道:“雪儿啊,别以为为娘的不知道你的心事。今天比箭时,你就一心盼那皇甫公子得胜。老实说,皇甫公子这样的人才,哪个女孩儿不爱?可是,这世上到哪再去寻第二个皇甫公子?就算有,也不是我们这样人家能攀得起的。你啊,还是息了这种痴心妄想,以后你的夫婿,能比得上刘公子一半人才,都是天保佑了。”
苏映雪含羞带恼,暗念我苏映雪虽然出身寒门,才貌也都不差,小姐可以与俊美才郎双宿双飞,难道我就该配给粗笨愚夫?苏娘子见女儿默然不语,也不再多说,收拾睡觉。母女同床,苏映雪心中有事,母亲已经熟睡多时,犹自辗转反侧。芳心切切,都牵挂在那个风流倜傥的皇甫公子的身上,想着他俊雅无双的仪容,驰马射箭的英姿,想他初进园时,抬头上望,与自己双目相对之时,分明也有相怜之意,想他可曾有心牵挂自己,可曾盼望大婚之时,自己与小姐同入洞房,同结凤鸾?
一片相思,竟成痴意。苏映雪直捱到二更,还不能入睡。朦胧之中,起身走到花园,悄立花阴之下。只见月移花影,风动柳枝,正在不语徘徊,忽听得一声咳嗽,转过身来,只见一少年郎君,冠歪袍斜,微含醉意,如花般颜色,如月般面庞,走近前,低低唤一声“芳卿”,正是那念兹在兹的皇甫少华。
苏映雪含羞带惊,转身便走。皇甫少华慌忙扯住衣袖,陪笑道:“小生日间见到姐姐,便觉惊艳。今日因酒醉,岳父留宿,特地待无人时,来寻姐姐,万幸和姐姐花间相遇,还望姐姐听我说一句知心话。”
苏映雪回过身,低低问道:“什么话?”
皇甫少华道:“我深知孟小姐宽宏不妒,若姐姐也有意,少华愿做姐姐的妆台画眉人。”
苏映雪鼓起勇气,抬头一看,正对上俏郎君一双妙目,两情脉脉,无限幽怀。她忍羞低语道:“郎君如有意,奴家岂无情?只是奴家虽然身分低微,却不愿效文君私奔。家君早逝,无人做主。郎君果然有心,我两人便在此对月为誓,天地为证,结成鸳盟。”
皇甫少华果然依言与苏映雪双双跪倒尘埃,对月礼拜,结下白首之约,誓言两心如一,永不相负。两情正浓之际,忽见灯笼引路,却是孟士元醉归后园,见新姑爷与苏映雪双双跪拜,不由大怒,斥骂道:“我孟门待你母女不薄,如何干出这种偷情引诱的勾当,败坏我闺门清仪?”
苏映雪羞愧难当,掩面奔出。不料裙角勾到假山的石角,一跤跌倒,蓦然醒来,却原来是南柯一梦。
苏映雪惊魂不定,只觉得身上汗透重衣,心砰砰乱跳。看看窗外,曙光未露,床内侧母亲鼻息正酣,方稍稍镇定,暗自回思梦中之事,历历如在目前。连皇甫少华私语时呼吸喷出的微微酒香和温热,都仿佛还留在面庞上。以前做梦,可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真切过。难道皇天可怜我苏映雪一片痴心,所以特地让我和皇甫公子梦中相会,订下鸳盟?皇天可鉴,我苏映雪决不负此梦中之盟,终身不事他姓。
苏映雪心头惴惴,反复思量,眉方攒而复展,意乍喜而将忧,一直到鸡唱曙窗,竟未曾再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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