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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年几未见,已觉隔世。他还是宜都王时,就有公子美如玉的美誉。登基为帝后,举手投足更平添了皇者独有的气度。
他今日的穿着,是他还是宜都王时,最喜欢的月白色。那曾是徐芷歌最喜欢的颜色。
如今看着,芜歌只觉得那是一片苍凉的荒芜。
她的心跳在加速,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仇恨。她默默地从马鞍里抽出防身的软鞭。
义隆一眼就捕捉到了她的动作。他的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白鬃马缓缓踱近,他勒停在她五步开外。“小幺,好久不见。”他的语气听上去,好像还停留在久远的十年里,好像他们只是三五天的别离。
可是,他们之间早已隔了好多重仇怨,负心之恨、杀母之仇,还有枫儿、二嫂、三哥……这一桩桩的祸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芜歌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义隆比手,拦在山谷前方的护卫避让开来。他和煦地笑了笑,一如久远时光里的模样,甚至带着几分宠溺的意味:“山谷那头有条小溪,风光很秀丽。不如移步去那里,边饮茶边聊。”
过去,但凡他露出这样的笑容,徐芷歌都笑眯眯地言听计从。
而今,芜歌一手紧了紧缰绳,一手紧了紧软鞭,端着刻意的疏离:“小女阿芜,并非你要见的人。请让道吧。”
义隆蹙了蹙眉。他跃下马,缓步走了过来。
芜歌下意识地驱着马退后几步,可缰绳却被他牵住了。
“小幺,我们谈谈吧。”义隆仰头看着她,那双似盛满星月的眼眸,款款地看着她。
芜歌扫了一眼避退在山谷两侧的护卫,足足有五六十人,或许林子那头还有。她有些后悔没听拓跋焘的劝阻了。
义隆伸手,作势要牵她下马。
芜歌递给十七一个眼色,舍开那只殷勤的手,自己翻身下了马。她攥着马鞭,眉目皆是清冷:“带路吧。”她说完,绕开义隆便往前走。
义隆有些无奈地勾了勾唇,阔步赶上她,与她并肩而行。
十七牵着两匹马,慢慢地落在十步开外。
盛暑的山谷,林木森森,流水潺潺。
刘义隆显然是有备而来,在临溪的大片林荫里,早有护卫架起了简易的凉棚。棚下有一个短脚案几和两个蒲团,案几上是一柄瑶琴。
芜歌见到那柄瑶琴,步子不由顿住。义隆信步走进凉棚,盘腿在蒲团上坐下,颀长的指一拨,漾起一串轻灵琴音:“这把伏羲是你送的,四年了,朕一直留着。”
芜歌觉得眼角有些发涩。她别目望向那条潺潺作响的小溪。徐司空府的嫡小姐,在建康称得上天之娇女,无忧无虑的她总有许多奇思妙想,有时,比男孩子都要顽劣。
司空大人对八个儿子严苛到不近人情,唯独对这个独女,宠爱到毫无原则。
徐芷歌想观天象,司空大人便请来了钦天监亲自教授。徐芷歌想磨玉石,司空大人便请来襄阳第一巧手陪女儿胡闹……
这把伏羲琴,出自徐芷歌之手。
她十三岁那年,玩腻了抚琴,一时心血来潮,居然生了制琴的兴致。司空大人便三顾茅庐请来了关中名家雷氏的传人,来建康府中教女儿制琴。
徐芷歌只制了两把琴,一把是眼前的伏羲琴,另一把是一柄凤势。伏羲,她送给了阿车,凤势则自己留用。
那年栖霞山,阿车以一曲《凤求凰》向她表白心迹,抚的就是这把琴。
芜歌真没想到他堂堂一国之君,北伐胡夏,居然还带着这把琴。
不,心机深沉如他,应该是早有预谋,料定了北伐途中,他们必然会相见?便以这把琴,动之以情?
芜歌微嘲地勾了勾唇。
而义隆已翻飞着颀长的指,抚起那首《凤求凰》来。琴音和着淙淙的流水声,似静谧流淌着万千情丝。
芜歌只静默地站在凉棚外,目光虚无地落在空濛的溪水之上。
栖霞山听到这首曲子时的心跳和悸动,早成了最不堪回首的自恼和折磨。芜歌恨那个天真浪漫,不识人间烟火的徐芷歌。父亲原本看中的皇子并非眼前之人,而是身为皇次子的庐陵王。可她偏偏却看中了一心要找徐氏满门报仇的他。
是她引狼入室,才害得全家落到如斯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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