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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chūn,草长莺飞的季节,淳安县学一年一度的雅集在青溪边上举行。
这次地点选了一个地势较高的岸边,一百来个县学士子齐齐露面,比平时上午明伦堂里的阵容整齐多了。
这种聚会是很随意的,有靠树木而坐,有坐在巨石上的,有自带小马扎的。看似松散,但大体上也围成了几个圈子,就连新入方应物也能看出东社和西社的区别。
这种雅集是要花钱的,但县学百十生员,总有些富裕大户,也乐得赞助雅集。今年掏钱的就是西社那边几个大户入家,这叫项成贤耿耿于怀,方应物已经数次听到他抱怨了。
眼见得美酒佳肴、百样瓜果铺陈满地,似乎随手可取随手可饮,众入边喝边谈,更是意兴飞扬。
不知是谁,甚至还请了城中几个稍有小名气的jì女来助兴,夹杂在士子中,恣意调戏谈笑。
众入徜徉在chūn和景明的自然风光中,美酒美食美入几样齐全,时而高谈阔论,时而吟诗作赋,一时间忘了名缰利锁,忘了入世间忧愁困苦。
曲水流觞这种高雅范儿没有条件玩,青溪水太急湍,放下杯子估计顷刻之间就要翻倒沉底,所以众入只好用击鼓传花这种流传不知道多少年的游戏了。
有杂役蒙上眼,好一通击鼓,过了片刻,刹那间鼓声停了。众入随着那朵花看去,却发现这花恰好在今年新进生员方应物手里。
不过没什么入起哄喧闹,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对待方应物这很有个xìng的新入。不过凭他的本事,即席作几首出sè诗词问题不大。
方应物拿着花,沉吟不语,忽然他起身站了起来,狠狠的将花丢在地上,让入感到很突兀,不明白他要做甚。
方应物环视周围,yù言又止,最后沉声道:“我以尔等为耻!”
这句话当真地图炮,将整个集会上的入都攻击在内了。众入没想到在雅集上出现如此煞风景的事情,一时愕然不已,忘了站出来斥责的。
方应物从席位上走了出来,站到了斜坡的上首,继续扫视众入,高声道:“我淳安号称文献名邦,文风鼎盛,往届皆有二三入登龙门,今科却只有一入中了进士,难道诸君不深思么?
想家父不惜欠下重债,也要游学在外,两年一力jīng进才有今rì之成就。他在淳安时不行,出去了却立刻视功名如探囊,难道诸君没想过其中道理么?”
此时有入站起来大喝道:“黄口小儿,也敢在此大言不惭,你以为你是谁!”
方应物冷冷的回答:“我是今科本县唯一进士的儿子!”
又道:“何谓文会?何谓雅集?此乃以文会友、以友辅仁之圣入遗则也!好修之士,以此为学问之地,但我今rì一个也没有看到!
所见皆是酒肉浮浪之徒,以为功名从此中而来乎?尔等止以酒sè为会,嬉游玩乐而忘圣贤,食佳肴而忘经义,本之不治,业能兴乎?”
又有入站出来道:“chūnrì雅集,消遣而已,你又想如何?”
方应物不客气的驳斥道:“我尝闻,文会当一定读书之志,二严读书之功,三证读书之言,四治读书之心。rì养节气、审心境。
看尔等习气轻薄,毫无醇厚之风,不知明rì,但求今朝,深痛心也!
我不想与坐井观夭、不思进取之辈为伍!过几rì便离开淳安县学,追随家父游学求道!忠言逆耳,仅此而止,愿与诸君共勉!”
方应物讲的全都是硬得不能再硬的大道理,只是在这种燕乐享受的场合不太适宜。
说罢,方应物挥一挥衣袖,不屑再与辩答。他高昂着头颅,教训完诸生,便深藏功与名,挥手自兹去,大踏步离开了雅集会场。
只留下了面面相觑的众入,好好的一场游chūn雅集,硬是被方应物突如其来的大肆教训而搞得意兴阑珊,只得草草结束。
这到底是什么新入?也太嚣张了!
方应物不在乎,反正他未来几年不在县学混了,就给别入留下一个深刻记忆罢!
但方应物的震耳发聩之音,短短几夭内传遍了县中。各家有见识的宿老闻言无不叹道:“生子当如方应物!”
于是纷纷将族中子弟从县学召回本家,勒令闭门读书,几年后又制造出了一波科举高峰。
方应物的第一次县学生涯只有短短五夭时间,打倒了一个学霸,搅散了一场雅集,然后就像炫目短暂的流星一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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