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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府城回到家后的这些rì子,方应物确实比较烦,而且是烦透了。
天天被十八路媒婆轮番sāo扰的痛苦,绝对不亚于高宠连挑十一辆滑车,方应物很不明白,这些老太婆是如何具有穿过十里山路的体力。
之前他曾经从也去参加了今科乡试的洪、项二公子嘴里听说过,好像父亲被那南京王中丞家小姐看中了。大约这个消息没在本地传开的原因,所以才会有一群人对父亲虎视眈眈。
一个解元放到官场也许不会取得多大成就,但在老家本地,那绝对是响当当的名角了,能不招人青睐么。国朝毕竟是个乡土社会,各地自治权力就在本地乡绅手中。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洪项二人倒也算是君子,值得交往。因为他们没有胡乱传别人闲话的习惯。不然只怕父亲和那位王小姐的绯闻早就满天飞舞了。
方应物仔细考虑过后,并没有将父亲的绯闻放出去,不然别人绝望之后,目标完全转移到他身上,那只怕会多出[十倍的烦心。
还是先用父亲吊着别人的胃口罢,风cháo总是一阵阵的,等这股风头过去后,他多少还可以松快松快。
十月二十三rì这天,总算没有人来sāo扰,方应物微微松了口气。他与兰姐儿吃过晚饭,正要红袖添香、挑灯夜读——天可怜见,时至今rì方童生终于点得起油灯了,而且是很明亮的高级货sè!
却听见门外有人叫道:“小相公在家么?”这声音是花溪三村的里长方逢时的,方应物起身站在屋门,招呼他进来。
进了屋,借着灯光方应物发现,这位总甲族叔愁眉不展,仿佛有什么为难事情。
却说上半年四五月间,方逢时在方应物相助下,一举扳倒了在花溪称霸多年的前里长程开泰,一举成为新里长,人人见了都尊称一声老总甲。至此花溪地区的历史车轮向前滚动,正式进入了新时代。
所以在方应物印象里,每每见到这新总甲,都会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chūn风得意。当然方总甲有自知之明,在方应物面前是不摆里长架子的。
但今天方总甲这样愁眉不展的样子,就让方应物颇觉稀奇了。
“唉!”方总甲未说话先叹气,随后大倒苦水道:“十月开始征收秋粮,这差事简直不是人干的!”
国朝征收粮税,复杂程度堪称前无古人,每个县之间条例都不同,而且小小一个县里税粮科则多达上百条。什么官田民田免税田屯垦田,什么上田中田下田,什么上户中户下户,每条有每条的算法,当然这都和现在的方应物没关系。
总而言之,花溪三个村子共计有一千零六十五亩地,去掉方应物父子名下的一百四十亩,其余为九百二十五亩。田赋秋粮正税合计为三十七石,加耗按一倍算,总共七十四石米粮。
秋粮征收都是由粮长负责、里长配合,但今年原粮长王德王大户去杭州做生意了,一时间没人服这个役,所以全归了新里长方逢时负责。
chūn风得意了几个月后,方总甲终于苦逼了。正税很明确,就是如何分配加耗实在太难协调了。
“上花溪的乡亲对我说,过去本族一直受欺负,今年我被乡亲们扶持当了里长,难道不照顾自己亲族补偿回来么?这样我便没法张嘴了,让族人担了加耗,必然要被骂吃里扒外被戳脊梁骨。
中花溪王家那边,过去都是受王大户照顾,今年断然不肯更弦易张,坚持要按往年办理。其中你那便宜老岳父王冬烘叫唤的最起劲,我也不敢动他,真是没奈何!
下花溪程家那边,本来就因为承担了今天所有徭役而怨气冲天,有几个程家老人明明白白说了,今天秋粮加耗别找下花溪村当大头。程家若还承担加耗,只怕真要起来造反了。”
“征不上来会怎样?县衙会有章程处分这种现象?”方应物手抚下巴,很学术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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