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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王雍这个样子,以为他也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人。脸上就立时起了一种孤寂的表情,微微的叹着说:
“唉!你也是同我一样的么?”
微微的叹了一声之后,她就不说话了。
王雍看她的眼圈上有些潮红起来,所以就想了一个另外的问题问她说:
“你在工厂里做的是什么工作?”
“是包纸烟的。”
“一天作几个钟头工?”
“早晨七点钟起,晚上六点钟止,中午休息一个钟头,每天一共要作十个钟头的工。少作一点钟就要扣钱的。”
王雍笑了笑,自己的在低科世界原来的工作也差不多要工作这么长时间,而且中午还不一定能休息一个钟头,早上六点多就要起,一直工作到晚上七点,可能还会加班到八九点甚至十一二点,乃至值班通宵也是有的。
他一直听闻包身工悲惨的生活,但是看到这个女工这么说却感觉其实她好像也不累,不过可能工资不高,倒也没有感觉到什么旧社会的黑暗。
即使他真的建立起了一个新国家,工人在工厂里工作十个小时以上不是家常便饭。
“扣多少钱?”
“每月九块钱,所以是三块钱十天,三分大洋一个钟头。”
“饭钱多少?”
“四块钱一月。”
“这样算起来,每月一个钟点也不休息,除了饭钱,可省下五块钱来。够你付房钱买衣服的么?”
“哪里够呢!并且那管理人要……啊啊!我……我所以非常恨工厂的。你吃烟的么?”
“不吃。”
“那就好。就吃也不要去吃我们工厂的烟。我真恨死它在这里。”
王雍看看她那一种切齿怨恨的样子,也不禁叹了口气,这种事倒真是什么时代都有。
此时天色已经灰黑,王雍站起身来道别,她只是默默地坐在自己床边,看着南边窗户透出来的微光。
王雍准备出门,看着她那灰色光芒中鹅蛋样的脸庞,少许的点点雀斑在这暮光中也渐渐隐去了,不由说道:“我有个朋友最近开了纺织厂,你要不要去试一试?”
她看了看王雍,垂下眼睑:“再看吧。”
她大约作工倦了的缘故,每天回来大概是马上就入睡的,只有这一晚上,她在房里好像是直到半夜还没有就寝。
从这一回之后,她每天回来,总和王雍说几句话。
从她自家的口里听得,知道她姓陈,名叫二妹,是苏州东乡人,从小系在上海乡下长大的,她父亲也是纸烟工厂的工人,但是去年秋天死了。她本来和她父亲同住在那间房里,每天同上工厂去的,现在却只剩了她一个人了。
她父亲死后的一个多月,她早晨上工厂去也一路哭了去,晚上回来也一路哭了回来的。
她今年十七岁,也无兄弟姊妹,也无近亲的亲戚。她父亲死后的葬殓等事,是他于未死之前把十五块钱交给楼下的老人,托这老人包办的。她说:
“楼下的老人倒是一个好人,对我从来没有起过坏心,所以我得同父亲在日一样的去作工,不过工厂的一个姓李的管理人却坏得很,知道我父亲死了,就天天的想戏弄我。”
她自家和她父亲的身世,王雍差不多全知道了,但她母亲是如何的一个人?死了呢还是活在哪里?假使还活着,住在什么地方?等等,她却从来还没有说及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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