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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片刻,才道:“我不觉得我有错,也不觉得故友有错,所以想来想去,便是那姓陆的错了。若故友觉得我不该这样做,那我以后便不这样做了。”
这一番话,可与他先前阐释那一番弱肉强食之理时完全不同,简直像是带着一种无条件的信任与依从。
见愁无法不为之动容。
只是动容之后,理智便回来了。
她与傅朝生毕竟没有在同一族类之中,若两人当朋友,类似的事情还会不断发生,她并不想每一次都发生这样的争执。
所以尽管傅朝生如此说,她也不置可否。
当下只摇了摇头,道:“其实你说得没有错,人凌驾于万物,万物驱役于人,都是因为有强弱之别。朝生道友不必因我而过于改变行事的方法与原则,正如我行事的方法与原则也不会因朝生道友是妖邪便改变太多。世间人,各有各的道,吾之道汝不能习,汝之道吾不能习,可‘术’却是相通的,也能令这世间无数人行的无数道,安平共处。”
“术?”
傅朝生不很明白这个字的意思。
“所谓‘道’,便是你对此方世界的根本认知与自己要走的道路;所谓‘术’,却是你实现自己‘道’、与此方世界相处的方法。”见愁回眸看他,声音还算得上轻松,“你站在自己的角度,觉得自己没有错;你站在我的角度,也能理解我,说我没有错;那么,不妨请朝生道友再站在陆阁主的立场,想想陆阁主之前的作为有没有错。或者说,即便有不妥之处,罪是否至死,又是否该受到昨日所受到的惩罚?”
傅朝生根本就不想站在陆松的立场去思考什么问题,他想说自己之所以认为见愁没有错,并不是因为他会站在别人的立场思考问题,而是因为她是见愁,是自己认识了一生的故友。
只是此刻,这话也说不出来。
他回望她,似乎是斟酌了片刻,才道:“故友的意思是,陆阁主情有可原,便是错了,也不该受到这么重的惩罚?”
“若以我的原则而论,的确如此。”见愁还是与他讲“道”与“术”,“我与朝生道友之间,是‘道’不同,本该不相为谋。可若有合适的‘术’,亦能在各自不改其道的情况下相处。陆松之事你本不必多言,交给我我自能处理,且以崖山的威望与你通天彻地的本事,谁人又能将你拒之门外?”
道,术。
傅朝生兀自琢磨了一阵,竟然意会了:“故友的意思,我不必改变自己的‘道’,却可改变自己的“术”,其实是让我以‘术’来掩饰自己的道,从而避免最直白的表露,而被与我不同道之人排斥在外?”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这一刻见愁不得不点头,笑了一声叹气:“或恐听着有些卑鄙,但其实世间想法相异之人很多,大多数人都在克制自己,以‘术’来缓和不同道之间的矛盾。虽然知道朝生道友本事很大,可即便有万一的可能,我也不愿见道友成为十九洲上众多修士的敌人。”
傅朝生便笑起来:“可我私心里觉得,即便我学好了‘术’,以此来缓和本应该有的冲突与矛盾,你们人也未必就能容得下我。若真有这么一日,故友会站在哪边?”
“……”
为什么她开始觉得她这一位大妖朋友的问题,越来越一言难尽?在他与十九洲的同道之间,该站在哪边?这就跟问“你母亲与妻子都掉进了水里你先救哪个”一样。
见愁看着他,无言了好半晌。
傅朝生以为她是觉得为难了,想到昨夜与她之间的争执,还有白日里那些修士卡他时怀疑而异样的眼神,不免心中阴郁了几分,笑意也渐渐隐没。
“这个问题,是不是不该问?”
他对人情世故,到底还是知道得太少了。
但见愁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也没有回答他上一个问题,只是忽然问他:“若真有这么一日,你希望我站在哪一边?”
这问题根本不用想。
傅朝生理所当然道:“当然是我这边。”
见愁便望着他,在逐渐明亮的天光里,浅淡地一勾唇,笑了出来:“那便请朝生道友,永远不要给我站在旁人那边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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