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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风潇潇。
不知谁打开了巨幅的落地窗,厚重的帷幔被劲风鼓开一道狭长裂口,坠地的绒布窗帘掀起猩红的浪,呜咽的风立刻呼啸着灌入空荡黢黑的卓宅内。
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惨白的月华透过做工考究的水晶棱窗折射进微弱的光。
“哈哈哈哈哈……”有女人在笑,凄厉而尖锐,藏着悲戚的抽噎,在这所曾富丽堂皇的屋宅内回响。
纷乱颠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谭珍娴身着褶皱残破的纯白棉袍,摇摇摆摆地从二楼晃到大厅,即便是落魄潦倒至此,也掩不住她的惊鸿之美,只是她现在细弱枯瘦,脸色苍黄,早就没了那分灵动的娇态。
家中值钱的家具早已搬走了,可大厅中央却诡异地摆放着他送给她的那座价值万金的大红酸枝梳妆台。
它静静地在那儿,一尘不染,暗赤的桌面亮得发晕。
这怎么可能呢?这宅子已多日无人清扫了。
谭珍娴着了魔般地缓缓靠近,坐在了桌前。
椭圆围雕缠枝纹饰的镜台里映衬着她空洞的脸,她细如枯柴的手缓缓爬上自己芳华不在的脸,眉鼻唇耳依稀可辨,唯眼睛在暗处的镜中不可显现,只剩两个黑灼灼的洞,再加上她这活死人般的脸色,看着实在有些阴森。
她木然移开视线,用指甲轻轻刮过光滑的漆面,刺耳的刮擦声响起,她却浑然不觉难受,指腹顺着桌沿下滑,落在左侧第一格屉环上,缓缓拉开——
一只厚装圈山水色晴底冰种翡翠镯子。
谭珍娴面露骇色。这镯子怎会在这?大夫人入殓时她分明瞧见它端正带在她手腕上。
是抑郁自杀死的,大夫人一生温婉贤淑,却被这吃人的卓家坑害蒙蔽,最后落得丧子无依的下场,而她亦是幕后推手之一。
她哆嗦着轻轻拉开左侧第二层屉。
一块染血的小娃肚兜。
她吓得猛缩回了手。
曼青的落子汤是她送去的,一尸两命,血溅白帐,请来的老练稳婆都被吓得脸色煞白,连说从未见过如此凄惨的情状。
第叁层屉,铜胎掐丝珐琅景泰蓝蝴蝶发夹,慕秋最喜爱的发饰,在她还没遭奸人玷污前整日里带着,仿佛一只真蝶停留在她乌软的发间,流光溢彩、栩栩如生。
第四层,一包已被开封过的砒霜。
为了杀人灭口,她在他的唆摆下毒害了小满。
谭珍娴咽了口口水,这台子里怎的全藏着她亲手造下的孽债?
右侧还有四格抽屉,鬼使神差,她继续拉。
右侧第一层,一纸泛黄的婚书,端写着她和卓君尧的名字,她这短命的夫君被她和他亲弟弟联手戕害,最终孤军战死沙场。
第二层,一只羊皮拨浪鼓。
谭珍娴泪眼婆娑。爹爹买给她的,儿时爹爹总欢喜拿这物什逗弄她,最疼爱她的爹爹啊……本应天伦叙乐的年纪却受她连累,晚节不保,客死异乡。
第叁层,一封信。
谭珍娴拆开,仅有四字,丹墨浓赤似血,笔锋凌厉如张扬鬼爪——血债血偿!
她分不清此刻的心情是绝望亦或认命,也不觉这梳妆台,这些物件,这信来得蹊跷突兀,甚至认不出这陌生笔迹出自谁手,也许就是地狱使者来索命了,她不在乎,她早就想死了。
默默拉开第四层屉。
一柄做工极考究的龙凤金剪,在暗夜中仍熠熠生辉。
是让她自裁吗?她是隐约觉得自己该死了,独没想过竟是用这样慨然的方式落幕。
她将簇新的金剪握在手中,龙凤呈祥的图案,刺痛双目,若还有来生,她绝不会再错付深情,爱恨两茫茫,凄凄复凄凄,何苦来哉?
反手握柄,刀尖抵紧胸口,她从小没吃过痛,不如速战速决,谭珍娴眼中厉光一现,手起刀落,尖端精准扎进心窝,新鲜的血液喷涌而出,四溅开来,染红了妆台,斑驳了镜面。
锥心之痛,痛彻心扉。
妖风瞬时大起,吹得落地垂帘摇摇欲坠,屋内唱起呜呜的风声,似百鬼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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