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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箭移,稍觉轻寒,渐呜咽、画角数声残。
……
前两条都好说,众人均无异议,第三条的前半条众人也赞同,所分歧者,无非后半条。张之洞便认为这是要算各省的老帐,是要推倒重来,给地方难堪。仔细思考也不奇怪,张南皮在湖北近20年,素有“屠钱”称号,与岑春煊的“屠官”并称,花钱如流水,其中擅自截留、移挪、侵用、挤占的公款数目大得吓人,连他自己都未必说的清楚,这个老帐算不得——算了便可能是身败名裂。
但载泽的议案一提,特别是摆出鱼死网破的架势后,气氛已经大为不同了。皇帝一出言询问,六大军机倒有三个先赞同了。善耆、岑春煊、载沣均持赞同意见。善耆一直是主张中央集权的亲王,对地方尾大不掉颇为反感;岑春煊是惯例的清算舞弊狂,凡要出大事的提案他都喜欢,唯恐水还不够混;至于载沣,根本就没有什么定见,原本是无可无不可的,只因为瓜尔佳氏的谆谆教诲——“王爷万事不可擅自作主。凡皇上赞同的你都要赞同;若一时看不清楚皇上是什么意思,便看肃王爷和岑云阶的表态,他们如果赞同你也得赞同,只有他们都反对你才能跟着反对……”一看善耆和岑春煊已经赞同,他迫不及待地站出来表示同意。更何况载泽和载沣交情非浅,醇亲王潜邸时载泽便是座上宾,对这个堂哥的本事和手腕,载沣是相当佩服的,就是论交情自然也打心底同意。
剩下的三人却是各有各的难处。张之洞因为“屠钱”的名声在外而生怕引火烧身,怎样都不敢赞同。徐世昌是因为借口北洋的收支帐目混乱甚至超过以前户部的北档房经营国家收支的帐目,根本无从清算。但底细他却清楚得很——自从李鸿章任北洋大臣,设立淮军银钱收支所开始这便是一笔烂帐。不管怎么说,李鸿章交卸时收支还是平衡的,盈余款有四百万两之多。庚子国变以后,袁世凯接了李鸿章的衣钵,短短几年非但这笔盈余被他消耗干净,甚至接收天津时联军移交的上百万公款也在几个月内不翼而飞,等到杨士骧接任,光是有案可查的亏空便达到七八百万以上,无案的更不计其数。要查,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翻旧账,也翻不了旧账——这是一条潜规则,更何况这条潜规则还涉及到他自己——他原是袁世凯的总文案兼智囊,虽然未必清楚每一笔款项的去处,但却知道大致方向——早就被袁世凯用于上下打点了。说一句赞同很容易,但自己都有可能陷进去。至于奕劻不赞成,则是因为北洋的钱他也用了不少,拔起萝卜带出泥,深究下去他不会有好果子吃。
3vs3,双方势均力敌。只是局面有些微妙,三人不赞成归不赞成,却不说。徐世昌不吭声,奕劻也不吭声。张之洞刚想开口,冷不防刚才起来后刻意站在他身旁的载泽忽地摊开手掌示意,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字“公慎言,否则自湖北始!”,张南皮虽然老眼昏花,这几个字还是看得清楚,倏然一惊,当下就闭口不言。
三人反对,三人不言,气氛一时竟似跟凝结住了似的。
皇帝忽然开口:“那桐,你是什么意思?”
那桐外号“候补军机”,虽然只是大学士而没有军机的名分,但凡军机开会他是必到的,所以称“候补军机”。
那桐先看看奕劻这边——对方摇摇头,再看看载泽这边——恶狠狠地瞪着他,他早已心里打鼓。赞成也好,反对也罢,肯定要和一方闹翻。偏他哪方都不敢得罪,只好支支吾吾地说:“臣也没个定见,只想皇上圣明……”
笨蛋!——反对的在骂他。
白痴!——赞成的在笑话他。
很好!——这是皇帝心里的想法。
“既然军机各抒己见,谁也无法说服谁,那朕便独断一回。”张南皮心里止不住腹谤:皇上都不知道独断多少回了,还一回?谁信?
“载泽,督查官你有没有选好?”
“还没有,待臣回部计较后再行保荐。”载泽大喜,皇上这是准了。
“不必了。”这话一出口,载泽脸色大变,难道说不准?张南皮却开始露出了笑意。
“朕有个属意的人选,便让他担纲,度支部不得插手。”少顷,皇帝便说出“熊希龄”三个字来,“便让他来做,人员由得他挑,荣庆挂帅,奉旨清查!”
“什么?”反对者却傻了。熊希龄原本在戊戌时受“革职,永不叙用,交地方官严加管束”的惩处,幸亏时任湖南巡抚的赵尔巽慧眼识英才方没有将他埋没,五大臣出国考察时,熊希龄作为二等参赞官随行,与杨度合谋,交出了老大一篇立宪考察报告。赵尔巽接替徐世昌督东三省后,因他素来精通理财,便保举他出任奉天盐法道,任命却是一直未下达,原来皇帝另有重用。
至于荣庆则更是让人叫苦不迭的人物。他与端方、那桐合称旗下三才人,但与后两人不同,严格自律,清廉的几乎过分,时人说想疏通荣庆还不如疏通阎王来得方便。
载泽大喜过望,虽然皇帝明着把度支部一脚踢开,也不让他安排人选,但无论熊希龄也好,荣庆也罢,都是他所尊重的人物。当下连连赞同:“臣膺服,这样一来也免得有人说我们度支部挟私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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