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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呢,殿下?”
霍登如此说到。
加斯顿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细细地打量着霍登,在那双模糊的懒散的眼睛之中,深深的疲倦在眉宇之间缓缓氤氲开来,若隐若现的视线光晕带着些许挑衅,不是无法隐藏,而是有意为之。
莫名地,加斯顿就回想起了塞克佩斯学院返校舞会的那个夜晚,解决案件之后,霍登就转身离开了现场,而返校舞会则成为了加斯顿的交易筹码,天下太平地继续下去,没有制造任何波澜。
但是,作为三王子,加斯顿有着他的坚持与立场,自然不可能因为霍登的一句话就轻易改变立场;而且,加斯顿有着自己的考量与顾虑,即使霍登的建议是正确可行的,他也不能轻易表态。
加斯顿没有正面回应霍登的意见,而是展露一个得体的笑容,“从你的话语来看,你似乎并不相信我们的司法体系,也不相信正义能够得到伸张,对于帝国来说,这应该不是一件好事。”
加斯顿的反问,并没有锋芒,依旧是平时一贯的温和,但言语之间却能够感受到上位者的气势铺陈开来,那双眼睛之中闪烁的光芒更是细细地落在霍登身上,带着意味深长的重量。
霍登懒洋洋的嘴角却是轻轻上扬了些许,“殿下,我相信真相,却不相信正义。”对于伊萨,他也是这样说的。
加斯顿流露出了兴致勃勃的神色。
霍登却没有深入讨论的兴致,“因为真相是永恒的,而正义是相对的,更重要的是,正义总是需要付出代价。”
短短一句话,却蕴含着太多太多内容,加斯顿细细咀嚼起来,试图发表一些看法,却需要慎之又慎,而在他开口之前,霍登的声音就再次传了过来,懒洋洋的口吻依旧没有变化,“殿下还是需要三思而后行,位置决定脑袋,有些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轻易发表看法。”
如此话语就有些不太客气了。
但加斯顿依旧没有被激怒,反而是轻笑了起来,神情似乎非常轻松,眼神里流露出一抹欣赏的光芒,却终究没有轻易开口发表意见,而是左顾而言他地转移了话题,“今天多亏了你,否则真相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公开也依旧是一个未知数,不过,你受伤了,现在就好好休息,后续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潜台词就是,后面的事情,你就不要掺合了,否则,反而可能弄巧成拙。
霍登并没有咄咄逼人地要求加斯顿表态,因为他知道加斯顿是正确的。
此前霍登有意识地保持公事公办的距离,就是不希望他人认为加斯顿徇私,为潜在的反对声音留下把柄,而现在,他也只能寄希望于加斯顿能够保持公正,在利益权衡之中为正义留下一点生存空间。
“谢谢关心。”霍登对着加斯顿礼貌地轻轻颌首,“那么我就不打扰了。”没有再多说什么,示意过后,霍登也就转身离开了,反正,后续的收尾和审判就是一场博弈,一场他没有办法介入的无硝烟战争。
加斯顿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霍登的离开背影上,稍稍停顿了片刻,眼波流转之间却是已经思绪汹涌。
但这样的停顿很快就结束了,加斯顿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恢复了一贯的上位者姿态,接下来还有一连串棘手的事情需要处理,恐怕,这一次事件的背后,远远比想象的还要更加复杂。
简单来说,王室希望能够推动治安队和司法系统,但司法系统不仅束缚了灵能者的自由,同样也触动了地方贵族的特权,换而言之,图诺王室的利益与地方贵族的利益发生冲突,在治安队的执法权力方面必然遭遇诸多阻碍,即使是在图诺王室内部也存在不少分歧。
单单一个阿尔伯案件,就能够看到南方奥逊公司“操控”治安队的痕迹,而后又牵扯出南方奥逊公司胆大包天地直接在治安队内行凶灭口,没有任何遮掩地就将矛盾推上台面,保守派和革新派的奶酪都被触动,接下来的权力博弈也就提升到更高层次的较量。
包括三王子自己,他现在也不是代表自己在发言,而是代表他所支持的整个利益群体,支持治安队和反对治安队,惩治南方奥逊公司和力保南方奥逊公司,推动司法系统和限制司法系统,这都是利益对立。
正如霍登所说,真相是绝对的,而正义则是相对的。所以,加斯顿不能轻易表态,在庞大的利益群体对峙之中,就连三王子和国王本身,也都只是代言人而已,身不由己——霍登的话语是正确的,全部都是。
加斯顿望向霍登背影的视线,这才如此意味深长:未满十八岁,居然就能够拥有如此透彻而高深的眼界!
但对于霍登来说,这却是一种负担,他宁愿自己知道得少一些,这样也就能够简单一些纯粹一些,就好像伊萨那样,怀抱着一颗赤子之心。
犹记得,返校舞会的案件结束之后,三王子殿下与吉奥科莫家族达成交易,暂时压下消息、舞会继续进行。
对此,罗本怒不可遏,直接愤而离场,但霍登却能够理解,他选择了留下来。
今天,又面临着同样的局面,而这次可能成为“交易筹码”的对象却变成了伊萨。
霍登依旧能够理解事件背后错综复杂的利益网,但是,他却很难再次保持同样的心态,他更加想要像罗本一样拂袖而去,然而,满嘴都是苦涩,错杂的滋味让前进的脚步重若千钧,然后,远远地,他就看到了第三辖区治安队门口大厅的两个担架。
脚步,不由放缓了下来,恐惧和悲伤牢牢捆绑住了脚踝,几乎无法往前迈开。
白色麻布底下微微起伏的曲线,勾勒出担架之上平静而安详的两个轮廓,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所有的所有都被隐藏在那片茫茫的白色之下,看不到血色、看不到伤口,仿佛这样也就看不到痛苦。
然后,就连他们的脸孔和灵魂也都一起被掩盖抹去。
雷彼得斯、布鲁特斯和罗本的身影默默地站在担架旁边守候着,微微低垂着头颅,静谧的神情透露出一丝沉默的哀伤,似乎时间也不由放慢了脚步。
那是伊萨和阿尔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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