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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廷想了想:“何文在外头说……华夏军来了人,已经站在他这边了。”
“早几天我见何文,就是他提醒我,西南来的是钱八爷带的队伍,因此我们才转移了地方。”丁嵩南些许哂笑,“此事若是真的,说明他一边借西南的力,一边也想要与咱们有所勾搭;此事若是假的,说明他嘴巴里的话,没几句能信——所以无论真假,至少都能说明,在政治场上,何文不是一个实诚的人,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丁嵩南顿了顿:“不过也好,这样的人,一定有奶就是娘,只要我们还有利用价值,他就一定会跟我们合作,反而……用不着去套什么交情了。”
“……那咱们接下来……投注那一边比较好?”
“咱们没什么为难的,中原大战结果未出,自然跟戴梦微一样,各方下注就是,若是我们打败了刘光世,那便敞开门来做生意。若咱们输了,所有的约定自然打了水漂……现下的情况,谁都不为难,挺好的。”
他笑着说完这些,伸手在陈廷手臂上拍了拍:“这些情报留下,你先回去休息吧,辛苦了。最近两日还有些事,等到大致谈妥,我们便出城。”
“是。”
陈廷从房间里离开,丁嵩南将情报汇总起来,挑亮油灯,又细细地将所有的讯息看了一遍。工作告一段落时,茶已经凉了,他没有再加热水,喝了两口,走出门去,外头的夜色已经更为深邃,城市的远处偶尔传来一阵响动,激烈而又诡异。
他在屋檐下走了走,去到院落边缘,又下意识地巡视了周围的哨卫。眼下的城内并不太平,原本的民居都已经打起了架子,哨卫隐藏在犹如城墙一般的黑暗当中,丁嵩南在黑暗里的高处停留了一阵,想起了过去在集山度过的日子。
在方才的交谈里,能够看得出来,陈廷对西南的话题是非常感兴趣的,但事实上,对于自己这些西南出来的人而言,对那片地方的讯息,终究像是带着奇怪的忌讳。
在伏牛山、在汴梁等地,邹旭跟自己固然会坦率地分析西南的弊病、对于人性的过分压抑,在陈廷这些学员面前,也总是说得很坦率,仿佛因此就能够避开心中的恐惧。但在今天的对话里,其实双方也一直在回避最重要的可能性。
倘若华夏军真的来了,遇上了,该怎么办?
作为一个势力的华夏军,目前到底是以怎样的态度对待自己这边?
作为敌人,自己有资格去面对他们了吗?
对这些问题,自己在尝试绕过去,这是心中的恐惧所致——他以从西南学来的自我审视之法分析着自己,努力地总结。
然而,希望终究还是有的……按照西南那样严格的规矩,死板的律法,终究是到不了未来的。按照宁先生的说法,在人性的弱点与长期利益的博弈中,他没有选择老牛头那样激进的做法,也没有像公平党这样,直接大规模地打土豪分田地——虽然他早已掌握了这一武器——他选择了一个华夏军目前能够掌控的度,但会不会这个度对于这世道,仍旧是过分严苛的呢?
或许最终,他的设想会崩溃,而邹旭与自己这边,等而下之,却能够长存于世?
会不会……他能够容忍老牛头的激进,能够容忍何文的极端,甚至能够容忍戴梦微的保守,最终也能够容忍邹旭这边的道路呢?
城市在黑暗里喧嚣不定,丁嵩南站在这黑暗中,心绪不宁地眺望远处。
……这乱世会去往何处呢?
在这同样漆黑的天幕下,城市的北端,何文亦在高高的楼台上沉思远眺。
东北边,高畅回绝了一众兄弟狂欢的邀请,喝了些许的酒,在无人的大堂里安静地坐着,黑暗之中,他的眼神倒是愈发清澈起来。
新虎宫,许昭南拜访过林宗吾之后,又开始了一轮轮秘密的召见。
时宝丰看过了次子时维扬的伤势,坐了马车,穿行在下一轮拜访的道路上。
周商坐在老旧的祠堂里看书,偶尔会有人送来这样那样的讯息。
林宗吾在夜色里练拳,他的步伐与拳法缓慢,袍袖挥舞,如在千钧的水中。
孟著桃照例去看过了瘫痪的师弟,他尚未苏醒过来,大夫说可能醒不来了,师妹等人在院落里的屋檐下仇恨地看他,院落里挂着灯笼,假山与矮树都在光里模糊,让他想起万家灯火。
猴王李彦锋带着伤势练拳,依然虎虎生风。
更多的人,在混乱的黑暗里厮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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