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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听说了桃花源的存在,就想来这里访求古礼旧学,即使不能在现在推行,至少也要加以整理录存…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做这件事情。”
孟棣道:“哦?”想一想,又道:“那么说,你对‘战国’的到来已经不再抱任何希望,所以想要尽量多的保存一些东西,好让他们捱过下面的‘乱世’?”
吕彦道:“兵事一起,天下离乱,任何角落也难言平安,当其时世,一个馒头可能会比整箱的古典籍更受重视…我只是希望,能够把这些东西给安全的保存下去,保存到,典籍可以再比馒头更受重视的时代。”
“大夏国土之广,东西南北皆有万里之遥,人口亿兆,千种方言,万般风俗,但人人皆觉自己乃是大夏之民,便四边异族,也都一心向慕,愿意内附,愿意让自己夏化,所以数千年来无论有过多少次混乱,最终都能再归一统…所有这一切都是典籍的力量。”
默然一时,孟棣叹道:“仁心仁术…很好,真是很好…比诸当初的那个人,你也无愧于他的名字…”
说着已出神道:“当初,他曾经来找过我,与我舌战…那一次,我们谁也没能说服谁,最后,他告诉我,或者‘道法’真得比‘儒术’更加接近天源,但…若要治世,若要救世,却没有比儒门更好的选择。”
“当时我就不肯承认,不过,事实上,道术缥缈,墨规坚忍,法家无情,至于阴阳名辩,更只是旁技小术,不足持中…若论刑法文明理乱冶世,使无论智愚皆知其份,皆有其存,的确只有儒门可行…”
吕彦轻声道:“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夫子所求不过如是。”顿一顿,又道:“但先生经营此地,百姓各乐其业,各安其居,也堪比圣贤大治…”孟棣却变了脸色,怒道:“别用那个词来污我!”吕彦旋就住口,脸色却只是如常,亦不惧,亦不怒。
孟棣见他镇静如桓,苦笑一声,摇摇头,叹道:“我最烦那词,所以发作,你别在意。”吕彦躬身道:“大道废而显仁义,智慧出则有大伪,自称圣贤者,往往不过以百姓为刍狗…道门深义,弟子明白。”又道:“但先生高见卓识,神而化之,无不可当。”
孟棣干笑几声,忽然道:“其实你倒也会拍马屁的…”见吕彦神色仍是从容淡定,全不为忤,方摇头道:“不以利累,不以失惧,不以无怍,但守一志集虚…你的确有资格修学心斋…”说着已似下了决心,长啸一声,道:“你回去,明日此时再来这里,我传你心斋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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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你们又和这伙杀手撑持了约一炷香的工夫,接着谢叔源就带人赶到救驾,逐退杀手,并且还抓住了其中的一个?”
“正是。”
毕恭毕敬的回答着,曹奉孝的态度,几乎和朝议时是一样的,尽管,坐在他面前的三个人都没有任何品秩。
“唔…”
听到曹奉孝的回答,坐在正中的仲由轻轻点头,道:“很好,我问完了。”坐他左手的王冉之已接道:“那未,曹少监,你能否告诉我,是因为什么理由,你们会在昨天夜间赶到毗卢院去‘救驾’呢?”
微微弯腰,曹奉孝道:“二皇子神威无敌,更兼吉人天相,谢公运筹帷幄,子弟精干,昨夜便无我等多事,也定是有惊无险…救驾二字,愧不敢当。”
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王冉之微微蹙眉,坐仲由右边的敖开心忽然插进来道:“文人说话真是难懂…曹少监,我是个粗人,不懂就问,你别见笑,‘运筹帷幄’是什么意思啊?”
这一下奇峰突出,倒把曹奉孝噎住,怔一怔,方笑道:“敖将军说笑了…”却又被敖开心一挥手截住,只见他大大咧咧道:“别瞎客气,我只是报备,还没有入军,将军两个字可不敢当,我们家老王爷是天下第一个实心不知变通的人,这话要传回去让他以为我在外面自称将军,还不得行家法扒我层皮…”说着就笑,曹奉孝正陪笑时,他却又将话头折回来道:“曹少监,我请教的事你还没答哩,知道你们文人心眼子多,我不亏你,教我这点东西,晚上我请你去马台街喝馄饨,你们帝京大地方人不知道,马台街的馄饨在瓜都可是大大有名哩,我前几天才喝过,乖乖那叫一个好喝…”忽然又停住道:“运筹帷幄到底什么意思啊,说来听听吧。”口气随和,又带着三分嘻笑口吻,端得是轻松之极,却早僵住了曹奉孝,竟有些失措。
昨夜之事,曹奉孝心中早有定算,不然也不会可可的赶到抢功,但,有些事,可做而不可说,纵然人人心中都已明白,却谁也不愿做那说破之人,他自昨夜之前便已为这次问讯苦心准备,所谓“运筹帷幄”四字,用得皮里阳秋,亦是要的所在,他原想仲由王冉之都是文心周纳,缜密细腻之人,自能体会其中意思,也断不至于不顾身份强逼自己说到明白,却谁料凭空冒出个敖开心,看似粗顽鄙俗,句句却又都落在要害,反呛住曹奉孝,无言以对,一时怔仲,心中竟有惧意隐隐泛起,只是想道:“这却怎办?”
却喜王冉之已微笑道:“椒图龙将一向爱说笑话,曹少监怕是第一次见吧?”
适才三人至此讯问时已先有寒暄,不消说敖开心,便仲由王冉之与曹奉孝也都初通姓名,乃是第一次见面,这话明明是为曹奉孝找台阶下,他如何不知,早接口道:“久闻敖龙将少年才俊,文武双全,乃是当世一等一的人物,却不知还如此的平易近人,可惜在下读书成痴,不通解頣…龙将见谅。”
这番话语一对,已将什么“运筹帷幄”的话头轻轻带过,仲由目光微微一闪,起身道:“叨扰了,告辞。”
曹文远原是陪坐在侧,此刻忙和曹奉孝一起起身,客气几句,将三人送出门外,那敖开心却到底是拖在后面,向曹奉孝咧嘴一笑,道:“我是粗人,曹少监末怪。”曹奉孝忙谦让时同,他却又笑道:“不过曹家倒也有趣,说是三人,来了五个,我还以为什么‘明三暗五’只有我们武人才玩,原来文的也是一样…”他夹枪带棍一番话,又似阴嘲暗损,又像胡说八道,二曹皆无言以对,眼瞧着他去了。
目送三人出门,二曹退回屋里,神色却都奇怪的紧,曹奉孝看看曹文远,微微点头,曹文远犹豫一下,便道:“奉孝,你看他们来此,至此是什么意思?”
曹奉孝轻叹一声,道:“不外乎大家都想做好人,要听我们亲口告实谢家罢了。”
曹文远蹙眉道:“你真认定昨晚是谢家的图画?”
曹奉孝断然道:“绝不会错!”
“谢家在瓜都经营数千年,甚么事能逃出他们的眼去?康子范如此干练一人,怎会笨到置千金于檐下?而且…若果昨夜那些人真是想杀二皇子,又为甚么一定要到我们出现后才拿出真本事?文远你该心中有数,昨夜那群家伙在对付那群守军和对付咱们时,展现出来的实力差了多少?”
“所以我说昨夜只是一个局!所以我才力主咱们要尽快赶去!因为那明明只是谢家为了获信任而安排的闹剧,设狙于前,相救之后,只是牺牲几名死士,却能重获来自帝京的,甚至可能是下一任皇帝的信任…这样的交换,实在太过合适了!”
曹文远目光闪烁,似要说话,曹元让的声音却忽然自门外扬起,冷冷道:“人走了。”
他一句话说出,屋里两人一下都放松下来,曹文远苦笑道:“累死我啦,下次决不再陪你演这样的戏…”曹奉孝也笑道:“但也没法子啊,这些话必须要说,又绝对不能由我们先说…也只好这样了。”
说着又叹道:“其实他们有什么不明白的?尤其是二皇子,我看他就比谁都清楚…”说着声音渐低,让那句没法启齿的话,在自己肚里烂掉。
(少景虽废,却有子如此,义父大计,真是急之不得…)
却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老九…敖开心那家伙,你怎么看?”便收回心神,转身对着那刚刚从里屋踱出,正拈着颔下微须在皱眉思索的人道:“六哥,这个人…让我觉得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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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谢家确是如此用心的,就很可怕。”
“唔。”
正襟危坐着,帝象先目光炯炯,坐在他面前的正是刚刚自曹奉孝处返回的三人,仲王两人依旧俨俨不说,就连敖开心,这时也正经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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