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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王先生”三字,天下大黑神色微动,旋又解颜笑道:“是我作法自毙…先生责得很是。”轻轻淡淡之间,已将那个“柳”字略过,那汉子却犹是不肯放过,仍在笑道:“说来也巧,今天…今天聚在这里的人,居然都是些把家族、甚至是姓氏也都放弃的家伙…天下之大,却偏偏就让咱们这些人凑到了一起,很巧啊。”
天下大黑微一点头,笑道:“果然很巧。”又道:“敢情说,先生当初相援慕先…也是因为这一点上臭味相投了?”
那汉子大笑道:“可以说是罢!”天下大黑早跟着一句接上,道:“那未,为了这一点的臭味相投,先生今天又是否肯与合作了?”
那汉子笑声嘎然而止,看看天下大黑,忽道:“某虽浪游天下,却也有一庐为家,结于东陵山下,春有华,夏观瀑,秋菊遍野,冬雪皑皑…是个好地方。”
天下大黑道:“哦?”
那汉子一笑,续道:“草庐原陋,不足称室,但既有人居,时而便也动动俗兴…七年前辞旧夜里,某曾手书一幅对子挂在门外,先生想不想知道是什么?”见天下大黑点头,洒然笑道:“道不行,乘槎浮于海…”不等说完,天下大黑已接道:“…人之患,束冠立于朝?”
那汉子鼓掌大笑道:“好,好,真是解人!怪到慕先让你来!”
又道:“好么?”
天下大黑轻叹一声,忽道:“某与慕先…皆各有苦衷,非出本意…但就吾所知,先生之游草野,却是纯出于心,并非人过…那又是为了什么?”
那汉子懒懒一笑,道:“我知道。”
信手指向涧边一棵大树,道:“这树…看见了么?”两人连云冲波皆沿他指向看去,见那树生得好生虬劲,如条苍龙般腾盘涧边,粗大若梁,也不知有几百年了。
那汉子续道:“此树不过凡木,约已有百五十年之龄,默默于此,世人不闻,若一朝匠人过此,见之而喜,斧斫成器,或者可上贵人,可至美人,说不定可再保存百年千年而不朽不坏,而剩余木料弃置此间,想数月便将腐至不堪,但…”
负着手,他徐徐叹道:“左右已失本性,是上至贵人为器,还是弃于涧中腐堕,对此树来说又有什么不同?”
看一眼两人,他又道:“吾兄高材神识,想见非吾能及,他欲修天理,弃人俗,循那作怀不乱的功夫,我很佩服,但,却学不来。”
“依我想的:生双眼睛,无非要看好景好色,长双耳朵,自然喜欢美曲佳乐,长一张嘴,就想寻些好吃的东西来填它,要是肚子里面有火,就一定要让它发泄出来。”
“人生七十古来稀,而就是这几十年中,去掉病沮忧恙奔波劳碌,大约总共也只有六七年时间能够开心而过,相比天地无穷,人总共只有这点子时间可以消受,再要去搞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未免太勉强了罢?”
天下大黑耸耸眉,道:“所以,先生之不愿合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和理由,仅仅是因为你的‘不高兴’?”
那汉子笑道:“就算是罢。”
“合作的话…我的案底想必就能够一清而光,但那样的话,想必也就不方便再做我最喜欢做的事情了。”
天下大黑哦了一声,笑道:“倒险些忘了,先生行事,只依一已之快,而之所以要当强盗,也完全是因为自己想干…但请恕在下再冒昧一句,强盗一事,又到底有什么好处,值得先生这样的人物悠游其间了?”
那汉子摊手笑道:“有何妙处?此非一言能尽…当初家兄也曾以此相责,但我想儒门学宗也无非是讲个仁义智勇,求个成圣成贤,我强盗又何尝不是?”
“不见而能揣室中之藏,岂非圣人?打劫时一马当先,自然是勇,逃走时单刀断后,这便是义,那怕有金山银山在前,也能知道抢得抢不得,这就是智,而且是关乎生死的大智,至于说仁,回家后瓜分财物时能让所有弟兄都服气满意,这难道还不算仁?”
“强盗…说来简单,但不具仁义智勇仁五者而能成大盗者,我倒还真没听说过哪!”
这汉子侃侃而谈,尽是云冲波闻所未闻之事,只觉这汉子所说明明乃是胡说八道,却又空自搜肠刮肚,只想不出什么话能够驳他,再细思时,居然更觉得这汉子所说竟然大有道理,一片糊涂当中,只好自己肚里呸呸几声,心道:“怎么会笨道要和强盗讲理。”心中隐隐,却也明白,这实在是自己讲不出理的遁词。又见天下大黑长长叹出口气,拱手道:“盗亦有道…盗王之名果是实至名归。”说着退后数步,道:“我的事完了。”
那汉子一笑,道:“君是妙人,有空来东陵山下坐坐…”又道:“什么时候想找我,你总归知道该传话给谁。”又看向李慕先,道:“兄弟,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李慕先长长吸了一口气,平平视着那汉子,道:“吾想试剑。”那汉子怔一怔,忽地大喜道:“怎么,兄弟,莫非你也将有突破了么?”
“一段时间以来…若说精确一点的话,该是今年以来,出现了奇怪的事情。”
“一些本来力量轻微的小人物会在突然间得到突破,拥有第七甚至第八级的力量,当然,身体并没有锻炼到可以驾驭真正的强大,这样的光荣只会为他们带来死亡,片刻的宣泄之后,他们大多数都爆体而亡,少数幸运者则成为残废,不过…”忽地讽剌一笑,天下大黑道:“或者,这样才算是不幸?”那汉子却根本懒得理会,只是挥手道:“我知道,我的兄弟中,也有这样的事情出现…下面呢?”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说话中的两人相距约莫十余步,那汉子山立在离桥头三步远的地方,天下大黑则袖手于木桥中部,李慕先虽说想要“试剑”,却至今仍没有什么动作,低首盘坐桥头。
“这样事情出现的同时,那些已有真正实力的人物身上亦开始有变化出现,只是,却不同于那些简单的力量暴增,大多数情况下,这都表现为自身力量的混乱,虽然,每个人也都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力量的确正在变强,但这却伴随着对之失去控制,同时,力量越强的人,这现象也就越明显。”
“现在来看,这一次变化当中受益最大的其实是那些本来停留在六七级上多年的人物,只最近一月以来,帝京当中至少就有二十人又成功得到突破,拥有了第八级力量,而放眼天下,这样的人正还不知有多少…但,却还从没有一人从第八级的阶梯上成功突破进入到第九级里面。”
“比如说,我们。”一直凝神细听的那汉子突然作出如此补充,对之,天下大黑只是简单道:“对。”
又道:“这种事情,本来并不算多么头痛,左右就算是那些得到突破的人也只不过能够到达第八级初阶那个地方,再加上并没有相应的锻炼经验作为辅助,他们根本还没法接近到咱们的世界…但,对有些人来说,这却造成了很大的困扰…”说至此处,李慕先忽地缓缓抬头,道:“天下…下面的事情,我自己说罢。”
“就是说,你居然不进反退?”
自今年以来出现的奇怪现象,对李慕先造成了相当严重的影响,最开始,他只是感到自己的力量开始缓缓波动并察觉到有向上突破的迹象,因此而感到欢喜,他遂增加了对自己的锻炼,但,孰料…
“在一次普通的比武当中,你竟然突然没法控制自己的剑,将对手斩杀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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