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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蓉倒罢了,大姐姐似的怪会照顾人,可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杜瑕觉得那位石莹总在偷偷打量自己,目光着实说不上和善。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方媛就招呼人去外头布置了毛毡、软垫,又要了四干四湿八样果子,绿豆糕、红豆糕、栗粉糕、山药糕等几样点心,煎了玫瑰百合甜汤,用细腻白嫩如羊脂的薄胎茶盏盛了,注几滴上蜂蜜,淡红色的浅浅一汪,气味酸甜,美丽非常。
她笑道:“这会儿日头也高了,寒气也散了,外头几株桃花开得很好,咱们去树下玩儿去,旁边还有秋千,岂不比在屋里枯坐着有趣?”
万蓉就笑:“知道你毛毛躁躁的,在屋子里也坐不住,这就走吧。”
说着又拉着杜瑕的手笑:“她就是个猴儿脾气,你可别给她吓着了,等会儿挨着我坐。”
杜瑕捂嘴笑,点头:“听姐姐的。”
几个人在树下围坐一圈,玩笑几句,气氛正浓,却听石莹突然来了句:“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却叫什么?”
众人都呆了,杜瑕还从未见过这般“大气”的姑娘,差点将手中的白瓷盏丢出去,引得内中液体剧烈晃动。
方媛先带了几分不悦的开口道:“你这是在做甚?”
如今虽然不似前朝那般男女大防,可这样初次见面,就大咧咧的问人家的男孩儿姓甚名谁,着实有些不成体统。
话一出口,石莹也知自己有些莽撞,面上飞红,也没继续下去,端起茶来掩饰,可到底眼神总往杜瑕身上打转,却不大和善。
万蓉打了圆场,继而继续说笑,但那石莹却像是开始针对杜瑕,紧抓不放,又抽空问她家里是做什么的。
万蓉也有些看不下去,就说:“咱们女孩儿家凑到一起说说笑笑,干嘛聊这些?”
石莹却皮笑肉不笑道:“初次见面,问些家常事也不算什么,还是说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这话听着着实刺耳,杜瑕轻笑一声,却也没藏着掖着,只道爹是账房,家里也买了一座山罢了。
方媛和万蓉还没怎么着,石莹却当即嗤笑出声,眼神十分不屑,语速飞快道:“我当是什么大户人家呢,原来是酒楼跑腿儿,怪道你连件首饰也没有。”
说罢,就抬手摸了摸自己腕上黄金嵌宝的镯子,扶了扶头上镂空缠丝的簪子,又抖了抖身上金丝织就百蝶穿花的衣裙,十分得意。
她这般炫耀,方媛已经恼了,当即丢开手中的红豆糕,拍桌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好请来的客人,你一通夹枪带棒的,净是混话,杜家妹子得罪你不成?竟还辱人父母,真要说起来,我家也不过是提着脑袋替人卖命发家的,你家也原来也不过是走街串巷卖糕饼的,谁又比谁高贵些?偏你在这里说三道四,有脸不成?”
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十分尖锐,只把石莹说的一张脸憋的通红,两只眼睛都含了泪。
她看杜瑕不顺眼原是有缘故的,本来觉得自己跟方媛已经认识两年有余,虽然算不上闺中密友,但关系着实不错,放眼整个陈安县城也是数得上的,估摸着断然不会为了一个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片子不给自己面子,这才说了。哪成想最后没脸的是自己。
偏方媛最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石莹这番话着实叫她倒尽胃口,又见对方只是咬着牙干瞪眼,也不认错,显然是口不服心也不服,登时便没了耐心。
“我却不知道石姑娘眼界原来这般高,想来我与万妹妹也是入不得你的眼,方家庙小,想来容不下您这尊大佛,这就走吧,日后也不必来了。”
说完竟就端茶送客。
石莹眼前一黑,几乎没昏过去,刚才涨得通红的脸刷的就白了,双唇也血色尽失,看过来的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但是方媛却不搭理他,就是万蓉也避开不说话,那些婆子丫头便都涌上来,干巴巴却也不容置疑的说:“石姑娘,这边请吧!”
若是懂得进退的,此刻不过略说两句软话,再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可石莹被家人宠坏了,哪里受得了这般屈辱,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愣,竟也恨恨的一咬牙一甩袖子,又恨不得剜下肉来似的狠狠瞪了杜瑕一眼,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出去了。
石莹被请走之后,方媛兀自气道:“原先我也只当让着她,也佩服她心直口快,有三分气性,哪成想这一二年越大了,非但不知收敛,竟也渐渐的不着调起来。谁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不成?还不都是一个大子儿一个大子儿拼命挣来的,偏她家里有了几个臭钱,兄弟也读书,这便自命不凡,瞧谁都不顺眼,动不动说话夹枪带棒,今儿就越发嚣张了,我就瞧不上她这幅样儿,谁欠她的不成?”
叽叽呱呱说完这一大通话,她猛地喝了一口茶,又沉声道:“这还没中举呢,便已如此轻狂,来日若真叫她兄弟得了意,怕不是要上天?!”
方老爷夫妇起家艰难,中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上了多少刀山火海,经过多少次死里逃生才有了如今的局面,最落魄时连叫花子都不如,如今身上还都各有好几处可致命的疤痕。方媛虽没亲身经历过,可自小也有父母双亲耳提面命,自然知道敬重旁人。
今儿石莹一番话说的扎人心,好似合该她家天生富贵似的,更侮辱自己请来的客人,岂不是间接打自己的脸?方媛自然受不了。
万蓉吃了一口茶,沾沾嘴角,轻飘飘道:“她就是这个性子,难不成你还不知道?这回发作出来也好,日后也不必相见。”
杜瑕不想进来不过一刻钟,情况就急转直下,发生了这么多波折,她还是有些懵。
况且她不知道内情,也不知道这石姑娘背景究竟如何,便有些忐忑,怕惹了麻烦。
方媛却大咧咧一摆手道:
“你不必在意。她只不过是有个兄弟,颇有才气,听说时常得先生夸赞,日后必得中举,这一家人便抖起来,眼睛鼻孔越发往头顶上去了。兼之略有几个钱,一发的不知姓甚名谁。原先我见她性格还算爽利,偶尔也凑在一起,今儿也是赶巧了,哪成想她竟日益古怪,只要周围的人都哄着,谁有那个耐心?随她去吧!你也不必理会。若日后她真的敢找你麻烦,你就告诉我,我去打发了。”
杜瑕先道谢,又听她说石莹家开了糕饼铺子,且又与她交往,想来颇有财力。再联想到她问自家兄长的名字,突然冒起念头,莫不是那石仲澜的妹妹?
石仲澜兄妹关系如何杜瑕不知道,但杜文却拿她当半个兄弟,时常把在学堂里的好事儿坏事儿拿出来说,兄妹二人也时常关起门来商量对策。
因此对她杜文学里的事情也十分清楚,知道有个师兄叫石仲澜的,与杜文和牧清寒颇为不睦,之前还打过一架,闹得人仰马翻,如今也是泾渭分明,若有争论,课堂上必然是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听说原先肖秀才还尝试调解,哪知几次三番都不成,真应了那句天生不对盘的话,如今也放弃,暂且随他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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