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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暄见皇帝仍没有窥破自已计策中蕴含的玄机,只好耐下心来,接着向他解释道:“陛下试想,江陵王此举固然是为了阻止朝廷与吐蕃和亲,但也有试探朝廷虚实的意图。无论是剿是抚,朝廷都已先表明了态度,对方自应早有相应的应对之法,这样非但对睦王安危不利,更于安定南方无补。而若朝廷只召江陵王回京,不急于表明对其的态度,对方必心怀疑惧,举棋不定,陛下恰恰需要对方的这种犹疑不定,好赢得时间另行作出适当地安排,争取将局面重新扳回。制人和受制于人的分别,就在于此。”
皇帝听到景暄末一句话,眼光陡地一闪。他一向颇以心思缜密自许,却不料最近诸事纷至沓来,令他不免头脑发昏,竟分辨不清这么浅显的利害关键之处。纵是当着景暄的面儿,皇帝也不想表现出自己的昏庸无能,干笑两声,借着景暄的话说道:“朕就说嘛,须得另有安排才是,仅凭一纸诏书怎么能行?”
景暄哪儿了解皇帝此时的心思,兀自说道:“吐蕃的情形臣妾所知实在有限,即使是江陵王接到诏书后立即放睦王南下,睦王抵达逻些城的日期也必迟误多日。倘若吐蕃以此为由,拒绝与朝廷修好,陛下须要及早打算才是。”她并不知道使团分路并进及来兴儿扮做睦王之事,尚********地盘算着睦王走蜀道赶往逻些城的行程。
皇帝捋须沉吟道:“朕不顾****体面,主动向吐蕃提亲修好,所派使团即使延误几日,彼方量也不致因此就断然拒绝。况且林树一路现在想必已进入吐蕃境内,与他们有过接洽,应不会有什么大碍。但吐蕃究属蛮野不化之邦,倘若有人以利诱之,难免横生枝节。爱妃提醒得很是。昨日傅奕差人来报,叛军连遭小挫,河中军情趋稳。不如将驻守华州的于承恩所部神鹤一军调往河陇一带镇守,用以震摄吐蕃,使其不致妄动……”
他犹在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语着,突然。殿外传来王保儿的一声尖喝:“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强闯贵妃娘娘的寝宫,还不速速退下!”
紧接着,一个妇人粗声粗气的声音响起:“你是从哪儿钻出来的小宦者,我怎么从来也没见过?我奉命巡检毓秀宫。你快闪开,让我进去见娘娘回话。”
皇帝诧意地把目光投向景暄,景暄也不多作解释,只抬高声音冲着殿外吩咐道:“王保儿,叫她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体形健硕,身着华服的中年妇人一步一摇地走了进来。她乍见毓秀宫的正殿内竟坐着一个陌生男子,不禁向皇帝身上直盯了两眼,上前冲着景暄跪下,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劝道:“已是二更时分了。请娘娘善保凤体,早些歇息吧。”说着,又盯了皇帝一眼。
皇帝正恼她打断自己的思绪,又见她如此放肆无礼,刚要开口发作,只听景暄淡淡地说道:“知道了。去回过你家老爷,明儿本宫见了他,自有话当面同他解说清楚也就罢了。要是没旁的事,你暂且退下吧。”
那妇人尽管有些不情愿,但毕竟对景暄的身份有所忌惮。不敢多问,只低声嘟囔道:“请娘娘千万记得向我家老爷解说清楚才好,不然,仆妇无故受了责罚。那才叫冤哪。”她见景暄再无二话,只得转身悻悻而去。
皇帝指着那妇人蹒跚离去的背影问景暄道:“朕何曾下旨要人巡检爱妃的毓秀宫,这深宫内苑之中什么时候出了个‘我家老爷’?”
景暄苦笑道:“陛下也怪不得她,她在‘靖宫差房’当差,奉晋国公之命专一在毓秀宫夜巡。她本是晋国公夫人娘家的陪侍,唤晋国公可不就称做‘我家老爷’?”
皇帝听了。顿觉哭笑不得,挺直了腰板儿催问道:“快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景暄无奈,只得从头说起:“陛下委晋国公主持靖宫事宜,追查歹徒入宫行刺一案,晋国公曾向陛下提出,抽调五百羽林军士归其调遣。不久,陛下以睦王出使为由,将此五百军士拨与吐蕃使团担任护从,陛下可还记得此事?”
“当然记得。是过后柳先生向朕进言,禁军不宜分属,分属则易生变故。朕觉有理,这才借故把五百羽林军调开的呀。”
“这五百羽林军离宫后,晋国公以靖宫追凶需要大量人手为名,仿照之前内侍省察事厅子的范例组建起了‘靖宫差房’,从京城各处宫苑抽调了数百名宦者、宫人在差房内当差,大明宫内各处如今皆有人负责监视,定更后不得燃烛,一应人等均不得相互走动。陛下难道对此一无所知吗?”
皇帝举起案上的茶碗,把整碗酽茶一饮而尽,定了定神,方缓缓说道:“棠儿遇刺身亡后,晋国公确曾向朕提起过,要将大明宫的宫人、宦者再放出多半,换以新人。只是朕竟不知他连自己夫人家的陪侍都换进了宫!卿和婉容身为贵妃,共掌六宫,为何对此一言不发?”
景暄欲言又止,想了想,终于还是说道:“谢良臣多次向臣妾禀报,新入宫的嫔妃不断有人找到他埋怨,说是‘靖宫差房’的差人经常无故趁夜闯入她们的寝房,令她们惊吓不已。臣妾为此问询过晋国公,晋国公只说要众人暂且忍耐一时,待捉到了入宫行刺的刺客,一切都会恢复如常。臣妾也曾差人打探过,目前后宫中毓秀宫、瑶华宫两处是贵妃居所,统由晋国公府中之有头脸仆妇负责监视,其余宫嫔凡才人以上品秩、皇上有可能临幸者,统由宫女负责监视,而剩下的只指派宦者监视。陛下请想,宦者虽五根不全,究是男身,夜入宫嫔寝处,终是不妥。臣妾身为贵妃,不能保后宫平静,使陛下无端受扰,自知有过,请陛下责罚!”
皇帝咀嚼着嘴里残存的茶叶,不住地念叨着:“肘腋之患,肘腋之患哪。”半晌,才回过神来,冲景暄不自然地笑了笑,说道:“晋国公主持‘靖宫’事宜乃奉旨办差,行事有失当之处,卿等尽可以当面指出,令其改正即可。此为琐碎宫务,无关紧要。新选入宫的诸位宫嫔可都还安分,朕连日来在前朝操劳,竟无暇到后宫歇息,当真是冷落了她们。”
景暄素知皇帝的脾性,眼见他将此事高高地举起,又轻轻地放下,便不再多说什么,顺着皇帝的话头说道:“两位婕妤俱是通晓事理之人,臣妾与她二人相处时日不多,却颇觉投缘,其他众人也都安分守已,敬请陛下放心。倒是陛下要爱惜龙体,切不可过于劳累,便是臣妾等的福分了。”
皇帝闻言大悦,摸着肚子说道:“今晚与爱妃一席话,令朕所获颇多。宵夜做好了没有?朕着实感到饿了呢。”
“来人,传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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