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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图上看,严师在赶来绛邑之前,就已经亲自涉足过河东一郡的山川地理,因此他对河东郡的地理形胜十分了解,沿着河东郡南北境的两大河流,湅水和汾水的走势,划分出了大大小小数十块不同的屯田区。
这些地方,有以山川形胜为界,严师随后又开始标明那些是白波军控制的,那些是河东郡府控制下的,那些是抛荒的,那些是待开垦的,以及旱、水田地之分。
戏志才、周良看着严师的笔画纵横,也不禁暗暗心惊,从他们现下粗略看来,这草图确实是河东郡的山川地理,而若是这草图中的屯田田地情况属实,那对于阎行他们日后控制河东郡来说,绝对是一份弥足珍贵的资料。
其中周良最受触动,他暗道难怪校尉平日里最重威严,可今日对待这个老者却是格外优容,不仅以尊礼相待,而且面对这老者的倨傲和指责,也是宽容有加。
敢情这位老者,着实是有治国安民之术献上,而且还是那种阎行营中当下最缺的治政之才。
严授来绛邑之前,已经专门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游历了河东郡诸多地方,再加上他年轻游历四方时,就到过河东郡,因此这份草图虽说还没有尽善尽美,但也大体囊括了河东郡的屯田情况。
这种屯田草图他在游历观察各县时,就已经动手描绘过多次,如今为了起到当场说法的效果,他也干脆起笔描绘一幅完整的草图,而且边描绘的时候,还指指说明,为阎行三人讲解这图上所画的与实地勘察情况存在的区别。
等到严授大致画完,他才缓缓搁笔,舒缓了一下有些发酸的手腕,又捋了捋胸前的长须,看向阎行、戏志才、周良三人,只见三人看着自己的这一副草图,皆是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阎行最先从思索中反应过来,他开始说道:
“若如严师若言,别的暂且不论,单是绛邑、临汾两地,疏通河渠,需要多少民力?”
“绛邑、临汾两地的河渠,较之北境其他城邑,总体还算通畅,调配民力不超五千,耗时两到三月,即可完工!”
阎行听到回答后,点了点头,这种消耗,目前他还能够勉强支撑,但这也仅仅是前期疏通修缮河渠而已,河渠后续还需要维护,而辟田畴、制坛宅,也需要大量的人力,若是算上了北境其他破坏更加严重的城邑,那就算是阎行成功吞并了白波军,以他的实力,也还不足于支撑这前期的大规模庞大开支。
想到这里,阎行又问道:
“河东兵乱未休,生民蔽寥,若依屯田之计,这么多的民力,却不知如何征集?”
听到阎行问到这个关键的问题,严师也是脸色凝重,他沉吟了一会,才缓缓开口说道:
“先以大军屯田,如何?”
果然,阎行刚刚在心中也隐约预料到,严师给自己的民力解决方法,就是先实行军屯。
军队,也是一支数量庞大的潜在劳动力,实行军屯、利用军队配合民役,来完成大规模的基础设施建设,在两汉也是有诸多成功的先例的。
两汉在边境,都曾经实行过军屯,倡议者如晁错、桑弘羊,实行者如赵充国、索励,虽说不能够完全满足边境驻军的粮草需求,但确实能够缓解边境驻军的粮食压力,而曹魏政权,前期曹操逐鹿中原,后期吞灭吴蜀,国力支撑,枣袛、任峻、邓艾等人的军屯都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汉武帝时期,大河在瓠口决口,为了堵口,修筑堤防,武帝也曾经召集了数量庞大的军队,并最终堵口成功,让大河走向恢复到原来的河道上去。
只是,这“负楯以耕,属鞬而耨”的军屯事情,说起来容易,实行起来也是有诸多困难的,如何让一向习惯了刀头舔血的西凉军,愿意拿起农具来耕种田地,这也需要经过一番缜密思详和考虑,才能够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案来。
严师从阎行的脸色上,也看出了阎行对于军屯这件事情,是有所意动,但也有所顾虑的,他也没有着急,而是静静等着阎行的回应。
军屯在阎行看来虽好,但是眼下和白波军的战事正酣,开春之后,定然还有大战等着他,他还担心自己手中的兵力不足,这个时候,再抽出兵力来实行军屯的事情,终究是太过于急躁行事,而且军屯这件事情,也是影响重大的一件事情,不仅需要考虑到被侵犯利益的河东大姓的反应,而且河东郡府、中郎将牛辅的态度,也是需要密切关注的。
于是,屯田、军屯的事情,谈到这里,暂时就到一段落了,阎行暂时没有表明是否支持的态度,而在戏志才、周良的搭话下,严师也适可为止,很快又谈到了百废待兴的绛邑、临汾两地的恢复方略。
总体而言,还是离不开“务本饬末、货殖通商”这两件事情,严师的策略在牛尾聚时,阎行也曾经和他探讨过了,这也是《潜夫论》中的富民之道,即把农、工、商都视为治生之正道,强调以农桑、致用、通货为本,以游业、巧饰、鬻奇为末,重本抑末,富国安民······
这场薄宴一直聊到了午后,双方都谈的尽兴,严师用他的胸中的才学折服了戏志才、周良等人,而阎行也对严师以礼相待,宴后他邀请严师先到别帐中歇息,表示自己受益匪浅,接下来将会再继续向严师请教。
严师走后,阎行又和戏志才、周良商议了一些事情,顺手处理了一些军务后,想起了小鹿也随同严师前来,阔别一年多的时间,也不知道她过得如何,因而阎行连忙又往小鹿居住的别帐而来。
···
再看到小鹿时,阎行觉得一年前的山中少女也变得成熟多了。说起来也奇怪,他认识的这些女子中,他对裴家那名女子是欣赏居多,对长安的张蕊是怜惜居多,对阎琬是宠爱居多,可在面对小鹿时,他却反而生不出任何强烈的情感,而是感到了内心一阵轻松。
“真是难得,你我再见之夜,这月色正好,照耀当空。”
阎行记得他和小鹿初次见面的那一夜,还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杀人夜,自己指挥山民,伏击击退一股联军溃卒。
而再次见面,阎行看着浅笑依稀的小鹿,也不知道从何谈起,正好抬头看到这皓月当空,无处不照,于是就扯起了月色这个话头。
小鹿听到他的话,掩嘴一笑,带着一丝俏皮的语气说道:
“这月儿何时不可见,不过是你这个大忙人,平日只顾着自己的事情,所以今夜忙里偷闲,看到月色,才会惊讶,像我这种山野乡人,夜夜可见明月,才不会因此见怪呢!”
“哈哈,你说的也是,何夜无月,只不过是少闲人如我两人者罢了。”
听到“两人”二字,小鹿不由巧笑倩兮,含情脉脉,双眸化成了一湾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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