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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戴兄弟,我们去内堂。小俊,待会儿你把这些狍子肉送于你母亲,让她整些下酒菜出来,今天,我要和你戴叔叔好好喝上一喝。”易文静此时阻止了戴宗继续深究的念头,拉着他的手向着所谓的内堂,其实不过是一间稍大的破烂屋子走去。
戴宗知道他的心情,并不违拗,跟着他走到内堂里面。
只是,临走时候,他再次看了一眼平静站立在那里,看似乖巧可爱的少年一眼,心中掠过“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这样的评语。
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个安静、沉稳的少年,在面对那些巨狼的时候的那些波诡云谲、惊心动魄的场面。
“江山代有才人出,难道是我老了吗?”行走着,戴宗不由得心中掠过这样的感慨和疑问。
进入到那简陋的屋子中,易文静和戴宗、黝黑汉子三人分宾主落座,那戴宗便不等易文静开口询问,再次嘿嘿的笑了起来。
看着戴宗脸上的笑容,易文静一颗紧张的心稍微放松了些,不再焦急,轻轻抿了一口自己刚倒上的粗茶,微笑看着戴宗那张乌黑,此时看来却异常可爱的脸,等着他开口说话。
那戴宗并不是心中能藏住话的主儿,但他仍然想稍微调戏一下眼前这急得够呛,却依然强自镇定的易大哥。
“有两件事向大哥禀报,一喜一忧,不知道大哥想先听哪一件?”戴宗幽幽说道。
“在此受难十多年,苦难事多,喜悦事少,你先给我讲个喜事吧。”易文静张嘴再次泯了一口茶,强自装作不在意的说道。
“呵呵,喜事就是大哥的长白山赋,弟弟我已经找了个机会献给了九皇子殿下,殿下阅后甚喜。”戴宗微微一笑说道,脸上透出一丝自得。
“殿下怎么说?”听了这话,易文静终于按捺不住,“呼”的一声站了起来,以至于动作太快,差点儿泼洒了他面前的那杯粗茶。
“殿下说,大哥胸中有丘壑,腹中藏乾坤,这样的人,定然不会在科场作弊,抄袭他人文章的。”看到易文静激动样子,戴宗也站了起来,收敛了笑容,开口郑重说道。
“知我者,殿下也!”听了这话,仿佛是封堵了十几年的情绪突然找到了宣泄口,易文静顿时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着西方九皇子所在位置连连叩首,“砰砰砰”落地有声。
“当年,我根本没有抄袭,一字一句都出自我肺腑,圣上一时不察,被奸贼蒙蔽……”易文静边磕头边说,仿佛眼前真正站立着九皇子李青,正在听他诉说冤屈。
戴宗静静站在易文静身边,知道此时应该让他好好发泄一番,毕竟蒙冤十六载,若连说都不让他说,定然会憋疯他的。
事情的来龙去脉,戴宗在当家押解易文静流放三千里的时候就已经非常清楚了。
那是在武德二十六年的时候,大顺都城再次举行三年一期的科考,当时正值青年的易文静等三百学仕院学子随之应考。
这易文静在没入云京学仕院时便在江南少有才名,人称易凤凰,更何况在学仕院又学了三年,和整个大顺最著名的才子们终日研究诗词歌赋、经论文章,文笔早已经磨炼的炉火纯青、登峰造极,此次春闱对于登科中举志在必得。
开考前一天,易文静做论一篇。
以易文静的才华,这篇论自然做的花团锦簇,头头是道。
做完之后,易文静自己也很是满意,于是拿与同谭晶、廖腾等几人观看,哪里成想,科考开试,要求做的论文题目竟然和他先前所做的那篇大同小异。
廖腾等人品行端正,更是自负才名,自然没有抄易文静先前所做,唯独那谭晶文采欠佳,却又生就一副好记忆,竟然将易文静先前所做一字不落的默写出来。
科考中出现完全一模一样的文章,按说主考官只需找来两人当场对质,或者暗中找些人证物证,事情就会大白于天下,但却不知为何,同一考场的三百学仕院学子同时遭受此事牵连,全部被发配塞北长白山,永生不得录用,永世不得踏出长白山一步。
三千里道路,三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学子,纵然司马丞相通融,允许他们带着仆从、家眷上路,一路来也是愁云惨淡、哭声阵阵,于此事有直接关系的谭晶更是在刚刚踏出居庸关就服毒自杀,不再承受众人的埋怨和白眼。
接下来塞北的行程却更不顺利,众人先是被遭遇风暴,接着又被野狼袭击,纵然是戴宗等押解官殊死拼搏,依然有一百多学子葬身草原,到达长白山宁库镇的仅有一半。
光阴如水,流年似梦,而且是个不折不扣的噩梦。
易文静等人几番梦回江南也是始终无果,中间不断有相好的同乡给他们求情,却不同程度受到贬谪或者是斥责,导致后来谁也不敢再提这件事了。
一晃就是十六年。
…………
易文静哭罢多时,方才感觉到自己的失态,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抹着眼泪说道:“其实昭雪不昭雪的,我现在也是看得淡了,只希望圣上能够降下圣恩,减免我等的罪责,能让我这一把老骨头埋到江南土地,能够让小俊回到祖籍,我便心甘意足了。”
说着话,易文静来到窗前,指着屋后的皑皑白雪接着说道:“我是欠小俊的,他是个好孩子,能文能武,读书写字从来不让人操心,十二岁更是觉得家中生活清苦,自动要求跟随邻居出门打猎,现在,他已经可以轻松拉开一石五斗的硬弓了……”
“只是,他来到这世上十六载,还不知道这世界上除了白色,还有绿的水,红的树,蓝的天,黄的土,除了长白山,还不知道有京城,有学仕院,不知道有圣堂,不知道有大禅寺,不知道有圣女,不知道有英明神武,文治武功天下无双的皇帝陛下……”
说到这里,易文静不由得双眼又流下泪来。
戴宗也是眼睛红红的,这粗豪的汉子何曾不知道老哥哥的心酸,只是,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这安慰的话从何说起。
又过了良久,那易文静擦了一把眼泪,重新回到椅子前坐下,问戴宗道:“兄弟刚来的时候说有两件事,一喜一忧,现在,喜的事情已经说了,忧的那一件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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