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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阳怎样也想不到,那会是一只剑客的手。就像他怎样也想不到,这看起来比街上的流浪汉还要狼狈的,竟会是顾不可。
聂阳被这惊诧呆了一呆,顾不可的视线立刻便转了过来。与周身的酒意并不相符,他的双眼依旧锐利如鹰。
知道仅靠这种脏污绝瞒不过顾不可双眼,聂阳立刻扯了扯妹妹衣袖警示,经脉内息流转,蓄势待发。
顾不可望着聂阳看了片刻,目中似乎闪过一丝恨意,但旋即便被更为沉痛的凝重之色压下,他晃了晃头,似是在醒转酒意,又像是在观察四周。跟着,他踉踉跄跄走到聂阳桌边,象是立足不稳一样,扑通坐在了聂阳对面。
幽冥掌力提至十成,聂阳双目紧盯顾不可肩头,缓缓端起一杯凉茶,送到嘴边。
“我没想到,你竟来的这么迟。”顾不可口唇微动,如同喘息,却有一线声音传至对面。
聂阳不知他是何用意,便闭口不答,喝了口茶,缓缓将杯子放桌上。
顾不可心中似乎在挣扎什么,略一迟疑后,一如方才般轻声道:“我与你的恩怨日后再说。与你同行的那个慕容极,现在在哪儿?我有很要紧的事情,想要找他。”知道他不愿被旁人听见,聂阳也低声道:“他此次并未与我一道。你若只是找他,不必再来问我。”顾不可略显焦急,追问道:“那……还有什么如意楼的人,你这时能找得到?
不论舵堂,什么人也好,只要是个管事的就好。”聂阳微感诧异,道:“我并非如意楼手下,又怎么会知道这里谁是如意楼的人。你们天道跟他们斗了这么多年,按说应该比我清楚才对。”顾不可神色更显挣扎,连额上也泛出了细细的汗珠,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告诉聂阳,但犹豫一番,又吞了肚中。
聂阳心中记挂着那群往山上去了的人,看顾不可并无明显敌意,便道:“这里已经紧邻翼州,如意楼的人一定并不难找。顾先生不妨再找找看。晚辈还有急事,少陪了。”顾不可怔怔的看他兄妹二人站起往门外走去,喃喃道:“那山……去不得。
去不得……”聂阳当然知道游仙峰此刻必定危机四伏,他也并未打算真正涉险,既然有人愿意去做先锋,他自然乐于在后看看情形。毕竟从茶馆中听到的形势来看,这种机会之后怕是也不会太多。
至于聂家墓园,此前他就已下定决心,当下也就不再多抱希冀。
附近山势多缓,顺峰镇也在半坡之上,唯有游仙峰一枝独秀,破雾而出,峰顶陡峭凶险,如利剑刺向苍穹。
那小二所说的盘山小道,终点已是常人肯到达的最高之处,再往上行尽是些峭壁陡岩,峰尖笼着薄纱般一层云雾,倒真像是仙人落脚之地。
那夫妇带领的众人走得并不很快,聂阳不费什么力气就跟在了后面。虽然兄妹二人都是农户打扮,但这班人里也有几个改扮过的,都已见怪不怪。
比起出茶馆时,人数似乎少了三成,看来也并不是都敢放心的把安危交托给这对骤然出现的年轻夫妻。
走到镇外,气氛渐渐不再那么凝重,与那夫妻年纪较为接近的几个,已向他们攀谈起来。
聂阳也有些好奇他们身份,留神听了一阵。听了几句,他心中一震,竟觉有些不安。
此前行镖诱敌之时,有一对凝玉庄的夫妻跟在其中帮手,男的叫做任凝风,女的叫做祁玉琳。逐影与摧花盟那一场血战,那对夫妻也卷入其中,此后便下落不明。而前面领路的夫妻二人,男的叫做王凝山,女的叫做李玉虹。不必猜也知道九成九是凝玉庄的子。
先前那二人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聂阳虽然没有直接责任,总归也脱不开干系,现在来了这么一对,他心下不禁有些惴惴。
如今江湖势力繁杂,凝玉庄属于既不太出名,也并非默默无闻的那一层。传闻庄是一对性格古怪的夫妻,传授的内功从奠基之后就必须靠阴阳双修才能得以进步,因此门下年轻子几乎都是夫妻身份,且大多自幼便捉对起居,修炼基础,一到年纪只要两厢情愿便成就好事。
双修终究不为武林正统光明正大的承认,凝玉庄也便被划入正邪之间的灰色域。
以他们的能力,应该不至于会对六万两税银有所奢望,王、李二人赶来此处,恐怕是为了下落不明的同门。
果然,闲聊了几句之后,李玉虹似不经意的问道:“对了,诸位既然早早就到了此地,不知有没有哪位见说过一个叫做祁玉琳的女子?那是我们夫妻的师妹,我们急着找她,也有一阵子了。”那些人交头接耳一阵,纷纷摇头。
李玉虹轻轻叹了口气,将话题引到别处,不再多问。
聂阳微微皱眉,发觉她问话时并未提到任凝风,可见任凝风的下落,他们已经清楚。如此说来,那场血战中下落不明的只是祁玉琳而已,她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妇,在那样一场争斗中失了踪影,的确极不乐观。
说话间,岔道已至。转向之时,又有几人面色苍白拱手告辞,聂阳疑窦满腹的望着不远处的山峰,也不知到底是什么让这些刀口舔血的江湖人临阵怯步。
原本颇为平缓的小道转眼便崎岖陡峭起来,不过来的众人皆有武功傍身,不论外家内家庸手高手,这种程度的山道还是能如履平地。
只是明明天色大亮,日照当空,一进山林,便感到一阵森森寒意,层层叠叠的交错枝叶之后,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阴恻恻望着他们。
一个瘦瘦小小的中年汉子率先沉不住气,突然喝道:“什么人!”甩手一支飞镖打出,破空而去。哗啦啦一阵叶响枝摇,数只夜鸦惊飞而起,扑棱棱飞向远方。
知道是过于紧张判断失误,那汉子讪讪摸了摸后脑,笑道:“抱歉,抱歉,看错了。”李玉虹领在最前夫君身畔,扭头娇笑道:“几位大哥小哥,可别自己吓破了自己的胆。这山不过是死了几个人罢了。江湖中每天不知要死多少人,难道大家就都归隐田园安心种地砍柴了么?”被她这么一说,紧张的几个都硬撑着挺了挺腰,挤出貌似轻松的笑容。
聂阳和月儿落在最后,月儿紧紧握着腰间软剑剑柄,聂阳则凝神留意着周遭动静。
他从不信鬼神之说,聂家墓园也绝不是什么游魂野鬼聚集之地,这里的一切,必定有人在暗处捣鬼。既然已在山道之上,就不能不多加小心。
聂阳模糊的记忆中,曾被老夫人带去墓园几次,也是为了给先人扫墓。可不知为何,他与此刻周遭景物稍加印证,便觉得有些错乱难解。
他的确走过这条盘山小径,可却也清楚记得,有两次的扫墓,走的并非这条通畅小路,而是颇为难走的青石山阶。之所以还有印象,是因为第二次去时恰逢春雨,石阶光滑,老夫人没拉住他,叫他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跌破了脸颊。
家后父亲为此与老夫人吵了一架,从那之后,他似乎就再也没走过那条隐秘路径了。
那时……是去为谁扫墓了?这个疑问突然跳进脑海,通常扫墓,家中众人都会出动,为何那两次,却只有老夫人带着他这并无血缘的孙儿呢?
莫非……他的亲生父母,也葬在这游仙峰中?被这大胆的猜测吓了一跳,聂阳拉着月儿的手都不自觉地捏紧。
月儿吃痛,低低叫了一声,娇嗔的瞪了哥哥一眼,道:“干嘛,怎么突然捏人家一下。”聂阳挤出一个微笑,只是道:“没什么,我方才也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这地方可能真是有些古怪。”“喂,再往上就是咱们家的祖坟,难不成聂家的老祖宗们见不得你我在一起,纷纷出来作祟不成?”月儿吃吃笑了起来,掩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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