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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盂兰盆经》里,有一则关于目连救母的传说。目连见亡母困于地狱,如处倒悬,苦海难脱,悲伤不已,遂求佛救度。释迦指一解法,在僧众的安居终了之日供养十方僧众。便是因此,兴起了盂兰盆会。到这一天,各大寺院纷纷举办诵经法会和水陆道场,善男信女则施斋供僧,放灯于水,以此寄托哀思,为亡故亲人追福。
在长安,从老圣人一朝开始,为弘扬孝道,盂兰盆日也成为了一年当中除元宵之外的唯一一个宵禁解除日。到这一夜,各坊门户不闭,坊民自由出入,纷纷聚向东西两市。那里,各有一个连通漕河的放生池,池面广阔,民众皆可前来随水放灯,以应节礼。
又不知何时开始,放灯渐渐也变成长安富贵人家竞夸奢豪的一种方式。他们不再满足于简单的普通莲灯,往往提前多日便请来能工巧匠为自家制作各种形状的水上花灯,灯也做得越来越大,有最大者,如同宝塔,到了盂兰盆日,天黑之后,随船纷纷放于池面,灿烂如星,争奇斗艳,引无数人纷至沓来,竞相观看。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天黑之后,西市的放生池边围满了来自全城各坊的善男信女,坊内各家商铺抓住这难得的机会通宵亮灯,招揽客人,街市到处都是人,笑语喧声,一派繁华的太平景象。
裴萧元登上了一条放灯船。
这条船的外观看起来和今夜荡于放生池上的众多船只一样,船头船尾,皆悬莲灯,丝毫也不起眼。但是入内,便可见有围屏,围屏里是两张筵席,一左一右,相对设座。此外空空荡荡,别无它物。此刻,围屏之中,立着李延。
他一袭白衣,若非面门之上还有一道被利刃所破而留的淡淡伤痕,看去,就和长安今夜无数正在街头游走享着太平夜市的寻常士子无甚两样。
“多谢你肯来见我。请入座。”
他的面上露出笑容,朝着裴萧元点头说道。
裴萧元径直坐到了其中一张筵席之后,随即,打量他一眼。
“你的胆子不小。”他说道。
今夜为维持秩序,在东西两市内的各个街口,皆有多于白天一倍的金吾卫士通宵执勤。
李延自己也坐到另张筵席之后,沉默了一下。
“见笑了。实不相瞒,我也害怕。为这一面踌躇过许久,但最后还是决定冒险,再赌一堵我的运道。”
“只要能见到裴郎君的面,任何代价,某都愿意去赌。”
裴萧元的目光掠过李延面门上残留的那一道剑痕,笑了笑:“裴某何德何能,岂敢当如此之言。你何事?”
李延斟酒一杯,向他端起。
“这应当是我与裴郎君见的第三面了。说起来,上次在金风楼,全是仰仗你手下留情,我方逃过一劫。恩情一直铭记在心,早就想向裴郎君道谢。今夜总算得到机会能够面谢。我先饮为敬。”
他说完,一饮而尽。
裴萧元并未随他斟饮回礼,只冷冷道:“你我各自都知,今夜我来,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
“裴郎君爽快,我便也不作态了。我约你见面,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请你助我。”
“我要为父复仇,拿回长安。此间一切,原本就是属于我的,你知道的。”
裴萧元平静地看着他,如早已预知他说出的这一番话。
李延继续道:“请贤助力,自然不能空手而来。我也知道,裴郎君你非俗世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可比,若是许以旁人趋之若鹜的富贵荣华,非但不能说动于你,反而如同羞辱于你。我更不想自取其辱,不说这些。我如今唯一能拿来向裴郎君表我心意的,便是助力裴郎君复仇!”
他说完,紧紧地注视着对面之人,等待他的回应。
“你虽曾身份殊显,然而早已是时过境迁。当今圣人是否贤明君主,或待将来史官辩说,但他至少绝非无为庸碌之主。”
裴萧元终于开口,语气寻常。
“恕我直言,你想在他手下翻身,恐怕就是痴人说梦了,谈何助我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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