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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的山村小院,往往是颇为寂静的。
这一夜的西亭,有一位两鬓斑白的男子,彻夜未眠。
县衙捕头曹正坐在窗边,他时不时抬头看看天上的月色,目光空荡荡的,总在发呆。
一旁不远处,一个未曾宽衣便躺倒在土炕上熟睡的少年,仿佛是遭到了噩梦惊扰,突然没来由的翻了个身。
捕头曹正的身前,此刻正摆放有一只茶碗,碗中的茶水早已放凉,却迟迟等不到那个端坐的喝茶之人将其提起。
窗外,忽有寒鸦轻啼,想来应该是从头顶的房檐上掠过,双翼拍打的扑腾声,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曹正眼神一颤。
兴许是由于窗户简陋的缘故,一股寒风被那只方才从屋顶上空掠过的寒鸦扇动,先是穿过了薄薄窗纱,而后又抵近了男人后脑。
捕头大人打了个哆嗦,一时之间,曹正的思绪戛然而止。
“唉……”捕头大人长叹了一口气,他转过脑袋,看了一眼那个躺倒在床榻上的熟睡少年,眼神中闪过了些许凄凉。
曹正从身前的桌案上寻来了一副纸笔,将脑袋回正的中年男人思索片刻,仿佛有些犹豫。
……
沉吟良久,曹正又转头看了一眼天上月,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抬手动笔,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将“诀别”二字,以苍劲笔力,挥洒在了那张泛黄信纸的最上方,并没有按照惯用的书写方式,将标题题写在纸张的右侧,而是为了确保读信人能够第一时间看到,刻意书写在了最为醒目的地方。
“蹭蹭蹭、莎莎莎…”
笔尖划过信纸的声音连绵不绝,耳畔的风声时大时小,窗前不远处有一棵青松,此刻枝头正在微微摇曳,而树影则是伴着月光从窗外透进来,一晃一晃的样子,与写信人坚定的手腕、笔杆,交相呼应。
“啪嗒、啪嗒。”
不知不觉间,半刻钟已然过去。
大滴的泪珠从老捕头的眼眶中悄悄滚出,随后掉落在桌案、纸张等处。
正在认真书写信件内容的曹正浑然不觉,直到他的视线逐渐模糊,终于……
曹正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了。
对于这封信的内容,他总是反复思量,涂涂改改,写了半天却并无多少满意之处,有用的话寥寥无几,废字连篇,泪水又随着时间,沾湿了纸张的一大片。
回忆越来越远,记忆中的身影愈发模糊,只是……
曹正又陷入到了长长的叹息之中。
心中思念如潮水般决堤涌出,是那么痛苦!
想当年,父亲曹德望被清算,曹家上下两百余口,壮丁被流放边关,女眷被打成仆役,下场好不凄凉。
而曹正,那年只有八岁。
当他跟着两鬓苍白,脊背微弯的父亲去往西北戍边,途经陵州。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和蔼可亲的背影。
陵州的知州与曹家有深厚旧谊,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易子而换,也要用自己的儿子将年幼的曹正保下,这才给整个曹家留下了一根独苗。
那日,曹德望叩谢知州谢然,十岁的曹正,第一次,长亭外,古道边,挥别……故人!
再然后,又过了不出三年,谢然因病逝世,而他这个寄人篱下的故人之子,也就被家中的几位嫂嫂,扫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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