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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京都西站,人潮涌动。
华国地域辽阔,人口众多,加之建国后鼓励生育,短短三十几年,人口从四万万五千万攀升到十亿以上,迫不得已国家又出台了计划生育政策,一家只允许生一娃。可是放口容易收口难,巨大的人口基数仍旧推动着人口总数的攀升,已是当之无愧的世界人口第一大国。人口压力带来一系列社会压力,诸如住房难、看病难、就业难、入学难等等,还有摆在眼前的交通难。虽说是高铁站,票价不低,可仍旧是人来人往,拥挤不堪。
张慕癞站在车站入口处,从薛非鸿柔软的手中把自己的手抽出,红着脸,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反倒是薛非鸿大方了许多,把另外一只手中提的水果袋子递给张慕癞,说道:“慕癞,这次真的谢谢你了,等你回来,我爸爸妈妈要见你,说要好好地感谢你!”。这似乎是要相女婿的节奏啊!张慕癞傻笑着用手抓了抓头,对着薛非鸿用力的挥了挥手,说道:“保重,等我回来。”转身汇入人流,消失在候车大厅深处。
过了好久,薛非鸿仍伫立在入口旁,迷离的双眼看着那早已消失的背影,几分欣喜,又有几分不安,仿似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就要消逝不见一般。隔了许久,一个彪悍的保镖过来提醒道:“小姐,张少爷估计已经上车了,老爷还在家等你呢,我们还是回去吧!”轻嗯了一声,薛非鸿离开车站,钻进停泊在路边的一辆奔驰商务轿车,疾驰而去。
“最难消受美人恩”。坐在飞快运行的高铁上,张慕癞犹自不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右手,仿佛那香气依旧隐约可嗅。本以为埋藏心底的一段感情就这样平淡过去,直到送别,直到毕业,直到相忘于江湖,或许在将来老去的日子里会在某个黄昏时分从脑海里翻阅出来,留下年少时最美好的回忆。可转瞬之间,在帮助薛氏集团解决了一场大麻烦之后,好似时来运转一般,不但爷爷治病的钱有了保障,而且收获了学姐的垂青,不枉这次违背爷爷的嘱托动用了铁山靠这一绝招。等这次回去看望完爷爷后,似乎又要拜见未来的岳父岳母大人,这么想着,本因为爷爷病情阴翳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连座位旁边一个闹吵吵的孩子也觉得可爱,张慕癞从兜里拿出一个大苹果逗弄他,满脸写着我很快乐的样子。
京西到赣都西,坐高铁近10个小时的路程,张慕癞归心似箭,出站后直接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南昌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走过安静的走廊,在住院部一个角落的病房里,张慕癞又一次见到了爷爷。离上一次分别不到三个月,可爷爷的脸颊明显消瘦了许多。或许是祖孙二人有心灵感应,本来在熟睡的爷爷缓缓睁开了眼睛,正好看见推门进来的张慕癞,浑浊的双眼突然一亮,嘴角微微上翘,说道:“慕癞,怎么又回来了呢?不是让你好好上学去么?”
旁边陪护的乡亲回头见是张慕癞,连忙从床边起身,欣喜的说道:“慕癞,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们大家都要跳楼啦!”
张慕癞看去,原来是邻居陈二叔。两家因为距离较近,平日里走动得比较多,当年张慕癞上大学,陈二叔家硬是把赶集卖的一头猪钱都给张慕癞凑做了学费,这次爷爷病重的消息就是陈二叔打电话通知的他。张慕癞道:“二叔,你好!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前些日子我走的时候爷爷的病情不是已经有所好转了么,怎么就突然加重了呢?”
陈二叔回头看了看爷爷,低声嘀咕了几句,不再说话。爷爷向慕癞招招手,示意他坐在床边,嘶哑的嗓音道:“人老了,身上的老病老伤本来就多,精气神大不如往,有个头疼脑热的就挺不了,没事儿,不用担心!”
别人对爷爷不了解,张慕癞可是清楚的很。他的武艺可是从小的时候被爷爷手把手教出来的,都说拳怕少壮,可爷爷教授的这门拳术却是越老技艺越深厚。如果不是爷爷身上数处枪伤,加上几块尚未取出的炮弹片阻碍了经络运行,年近百岁的爷爷身体不会这么糟,更不会被查出肝癌。须知这门功夫练到深厚处气血充盈,人活到百岁都会无灾无病的。
张慕癞摸着爷爷瘦骨嶙峋的手,点头道:“是,爷爷肯定没事儿的,费用的事情您老人家不用担心,刚刚我已经去收费窗口把结欠的费用结清了,又存了些钱,足够咱们把病治好回家的”。
大约说了半个多小时的话,爷爷显得有些疲惫,又睡了过去。张慕癞给爷爷把被子掖牢,向陈二叔比了个手势,双双退出病房。
医院的花坛边,绿草茵茵,鲜花怒放。张慕癞的心情却不为这环境所动,听了陈二叔一番解释,登时怒不可遏。
原来,张慕癞爷爷家所在兴安是一个人口近百万的贫困县,是赣省有名的革命老区。当地县政府为招商引资、发展经济,未经批复就圈定了大片区域拟规划为工业园区。并突破国家土地法红线,非法拆除当地几个村的几千户房屋却无任何手续,上万户的村民被赶上楼,放弃农业生产,目前没有生活来源,一些拒绝搬迁的村民房屋被强制断水断电。当地老百姓龙烈晨的父亲由于被强制断水断电,在大冬天看不见,摔倒致死,地方政府却不管不问。
张慕癞的爷爷张殿元与龙烈晨的父亲相交多年,得知老友被逼迫致死,不顾放疗化疗的病体各处奔波上访无果,当地政府花言巧语加上恐吓,光拖不处理事情,并干预中级人民法院不准立案受理。在拆迁中得到实惠的个别人对于领头上访的张老爷子恨之入骨,在老人家亮出红军身份时不但不予以尊重,反而嗤之以鼻,硬说老人家造假,冒充红军老战士,还说什么每个老红军都得到过登记,为什么多少年过去了你不登记,现在上访闹事又摆起老革命的架子,肯定是倚老卖老,耍无赖。爷爷哪里受过这般侮辱,一股火攻心,病情加重,昏迷不醒。是乡亲们连夜把他抬上火车,送到省城最好的医院来抢救,前几天才清醒。可这急救费用就把张慕癞给爷爷汇过来的钱用的一干二净,反倒欠了医院大笔费用。
如果爷爷的老红军身份能得到证实,国家政策对健在的老红军医药费是全额报销的。可惜张慕癞知道,当年和爷爷一起参加红军,一起长征的村里人有27人,大部分都牺牲在长征途中,作为当年领着他们闹红的带头人,爷爷一直心存愧疚。革命胜利后以伤病为由早早从部队复员回乡隐姓埋名,过着悠闲的田园生活,只是每年的清明必去烈士陵园祭奠。虽然爷爷嘴上从来不说自己是老红军,可内心最大的自豪还是当年闹过革命当过红军,现在这帮人不顾爷爷满身伤疤,硬是凭空污蔑,老人气性又大,难怪会一病不起。
一个月后,张殿元老爷子终究因年事过高,肝病复发,加上多种并发症去世,享年95岁。回光返照之际,他从昏迷中清醒,攥着张慕癞的手,嘴里哼着一首熟悉的曲子。低下头倾听之际,老人渐渐停止了呼吸。
一送里格红军
介支个下了山
秋风里格细雨
介支个缠绵绵
山上里格野鹿
声声哀号
树树里格梧桐
叶呀叶落光
问一声亲人
红军啊
几时里格人马
介支个再回山
……
当年战争条件艰苦,受伤后不能得到很好的治疗,伤了肾脉,爷爷一辈子未娶,只是在晚年收养了张慕癞。可是全村的人却自发地披麻戴孝来到省城,迎接老人的骨灰回乡安葬,为他送终。冒着蒙蒙细雨,将爷爷安葬在村后关帝庙旁的山坡上,爷爷当年就是从这里参加的红军,叶落归根,他也希望安葬在这里,盼望着能和无数革命老区的乡亲一样,盼来当年的小伙伴。
郎友诤,xa县土地拆迁办主任,在与朋友喝酒后驾车回家途中刹车失灵,翻下山坡死亡;陈建宁,工业园区主承包商,两日后在县城万山红温泉中心游泳池溺水死亡;谢二平,龙家老爹所在红胜村村委会主任,三日后家中无疾而终,护院的藏獒一同死亡,医院解剖结果表明属于心脏血管破裂导致内出血死亡。
七日后,爷爷头七的日子,张慕癞带着瓜果、糕点等供品又来到爷爷墓前,点上三注檀香,叩了九个响头。随即将茅台酒撒在坟前,中华香烟点燃放在墓碑上。
“爷爷,虽然你要求我不能恃技伤人,可有仇不报不是我的性格,那些伤害过你的人都得到了报应,我也就没什么可牵挂的了,这次一别,我去京都给你找个好孙媳妇,等来年的时候我们一起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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