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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下身子,伸手碰了碰元晦的脸颊,凑到他耳边柔声道:“乖,师父去煎药,马上回来。”
元晦被烧得浑浑噩噩,就着一点清明,将心中那点偷溜出来的小脾气压了回去,松了手。
墨玉笙取了药材进到灶屋,五指朝灶台的方向动了动,一把刮醒了那半死不活的火星子。
他嫌灶火煎药慢,抬手扫向砂锅,一股真气自他掌心而出,均匀地包裹住锅身。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退热药被催透。
墨玉笙端着药碗进屋,元晦已经昏睡过去。
大概受梦魇所累,他睡得并不安稳。
他眉头拧成一股麻绳,口中喃喃,说着呓语。
墨玉笙凑近听了听,说的是:“师父,不要扔下我,我一个人害怕。”
墨玉笙的胸口被这几个字戳了个小洞,夏风穿堂过,捎着午后的闷热拼了命地洞里钻。
他胸闷难奈,接连抽了几口气。
元晦生性沉稳,待人接物礼数周全,面面俱到。他家教良好,温和谦逊,从不与人红眼,是个被打一拳还会关心对方受伤与否的性子。
这么个人畜无害的人,谁承想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墨玉笙知道,却忘了。
一来他没心没肺,除了给人把脉开方子,就是混迹酒缸,成天醉生梦死。
二来元晦少年老成,不曾在他面前表露过什么。于是乎,心大如斗的墨玉笙便心安理得地将元晦当羊放——连草都不用准备。
此刻,少年于病榻间流露出的“我一个人害怕”,狠狠地戳痛了他的心窝:哪有什么生来老成,不过是被苦痛、恐惧、绝望和压抑层层叠加,消磨去了爱哭爱笑爱闹爱撒娇的性子。
屋外夏蝉声阵阵,好似都在为元晦打抱不平,声嘶力竭地叫唤着:墨玉笙,没良心。墨玉笙,没良心。
的确是没良心。
索性良心这个东西,没了还能长出来。
墨玉笙将元晦扶起,半圈在怀中,低声在他耳边唤道:“元晦,该吃药了。”
声音难得的温柔。
元晦那浓密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他目光在墨玉笙周身流连了好一阵,方才顺从的喝下了一碗汤药。
他勾着墨玉笙衣角,撑了一会儿,又昏睡了过去。
墨玉笙坐在床边,凝视了元晦半晌。见他眉心两抹愁云淡去,小心翼翼地抽回衣角。
他端起桌上空碗,起身时,瞳孔骤然一缩。
只听“嘭”的一声响,药碗应声落下,碎了满地。
自他胸口传来一阵巨痛,犹如万剑穿心,剑雨顺着血脉,散入四肢百骸,将他定在原地,动弹不得,连根手指都抬不起。
墨玉笙吃力地转动眼眸,见元晦双目紧闭,他那被疼痛折磨到扭曲的面目,微微松动了些许。
片刻后,他的指尖恢复知觉,他面无表情地从怀中掏出粒赤色药丸,放进嘴里。
又约摸半炷香的时间,他双足恢复知觉。
他神色淡淡的,嘴角微卷,勾起了一丝苦笑。从一年数次,到数月一次,到一月数次,毒发次数日渐频繁,倒是发作时间和病症轻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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