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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阳台传来一点细碎的响动,一般人会当成野猫或乌鸦,咕哝地翻个身接着睡。织田作的眼睛还阖着,手已经握住了枕头底下藏的消音枪。他有一次被邻居抱怨噪音,自此就装上了消音管。
那大概是个不太高明的小偷,衣角被空调外机钩住,布料的撕裂和低低的咒骂传来,接着是金属发卡捅进门锁的声音。一只脚小心地抬高跨过他设在门边的钢线陷阱,线的另一端绑着手榴弹的拉环(很显然对控制噪音毫无帮助)。
那个人嘟哝了一声,说了句好贵的玩意儿,怪不得你穿优衣库,原来工资都花在了这些地方,现在是我的了。她把手雷塞进了自己的口袋。至此,织田作怎么会不知道对方是谁。她走起路来却没了声响,真的如同幽灵一般,行至了他的床边。织田作很想问你是醒得太早,还是睡得太晚,转念一想他真的在乎吗,不如邀请她一同小睡。
他仍然有些宿醉,早知道昨天不和太宰安吾喝酒到半夜。
一只体温偏低的手掌慢慢摸到了他脖子上的颈动脉,温度的悬殊,受到威胁的本能反应,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翻身将她按在床上,膝盖压住她的大腿,他凌驾于她之上。
空调在角落不为所动地兀自工作,为冬日的公寓提供暖意,被他制服的女人一改常态地温和,失去了那点鲜明的趾高气扬,只是抬手碰到了他的脸,有些迟疑道:“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织田作倾听着。
“梦见我们又一次来到a干部的邮轮上,理由貌似是港-黑周年庆。这一次你终于没有再被当成帮佣薅到后厨洗碗。我的面前摆着一杯加柠檬的金汤力,你的面前却连一杯水都没有。酒保也是个哑巴,只是沉默地擦着杯子。不,现在想来,除了你以外的人影都显得很模糊,简直像背景板一样。”
她勉强笑了一下,扯了扯被他掌缘压住的头发,织田作说了声抱歉,轻抬起手放脱了她的长发。她接着复述起自己的梦:“我们之间隔着一个空座位,明明也没有人坐在那里,为什么要让它空着呢,或者说我为什么不坐过去呢,我实在想不明白。最后我开口了,问了你一个问题。”
“我问,”她的焦点看起来有点散,越过他落在天花板上,声音也像雾气一样散去了,“[这个时候,这个时间点,你已经死掉了吗,织田作。]”
“……”他于是什么都说不出口了,让两个人之间的空气沉默。
“你回答是的,回答的口吻那么的笃定也那么的镇静。我一下子就发火了,很想扯着你的衣领将你臭骂一顿,完全忘了跟死人有什么好计较的。你让我的拳头打在棉花上。只可惜我在这时候醒了,醒来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泪。人也热得睡不着,一看空调显示屏才发现,我睡觉时不小心压到了遥控器,空调被我调成了30度,怪不得我口干舌燥。”
她的眸光再一次回到他的脸上,显出几分沉重到无法托起的哀伤意味:“你就不会压到空调遥控器,不是吗?”
织田作曾经在自己异能的幻想里无数次预知过自己的死亡。
有时他站在椅子上被远处的狙击手一枪爆头,有时是被背后看不见的手活活勒死,颈动脉被割破也经常发生,死亡如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现在他也只好沉默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补充了一句:“你现在想喝水吗?我可以去烧。”
“梦里死去的人是你,”她惨淡地笑了一声,用手背挡住眼睛,“然而你却在向我道歉?”她的话里含了隐约不满的意味。
根据织田作监护人的说法,女人生气的时候千万不能顶嘴,也不要等到她问“你错在哪儿了”。最好是直接表明态度:“要怎么做你才能消气?”
“我没有生气,”她加重了咬字,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你能跟我保证你不会死吗,最好是签保证书的那种,违反的话会下十八层地狱。”
织田作亦通情达理道:“抱歉,做不到,死亡不在我的可控范围内。”倒不如说他的异能“天衣无缝”只能操纵五秒内的死亡。
在这之后她的脸就黑了,等织田作真的去厨房烧水,折回来问她早饭想吃什么,闻人肆已经不见了,地上留下一个被拽开拉环的手雷,异能显示距离他吵醒邻居还有五秒,他赶紧扑上去将拉环归位-
曾经从某个时间点开始,闻人肆隔三差五地来他的公寓拜访成为了一种常态。
虽然他将备用钥匙给了她,但这个女人振振有词地表示,翻阳台是一种仪式感,她必须抓住一切温习撬锁的机会,要不然会手生,他觉得她说得非常在理。她拜访的时间亦十分随机,有时碰上他刚把晚饭端上桌,盛完味增汤,转头就看见她拎起了自己的筷子。织田作也只好再去盛一碗,顺便庆幸自己米饭煮得多。有时她会带着披萨和啤酒上门,把他拉在电视机前看温网的公开赛。
他很清楚,那天晚上电视和空调的遥控器一次都不会回到他的手上,她称之为服从性测试。然而织田作一次都没有反抗过,弄得她非常扫兴。织田作也只是说:“因为你看起来非常高兴。”事实上,她像偷吃到鱼的猫,扒在钓鱼桶边不停用眼神偷瞄鱼的主人。
织田作明智地没有把话说出口,然而已经被她恼羞成怒地一巴掌扇在背上了。
如果网球赛转播到半夜,她也会强撑着看到半夜,渐渐歪倒在织田作的肩膀上。黑暗中广告正在插播,是某个风头正盛的大牌彩妆。织田作想了想问:“你需要我去学习一下分辨口红的一百种不同色号吗?”
她在打瞌睡,拽着他的手臂示意他别坐太直,不然膈得她的脖子疼。迷迷糊糊地回答:“什么,你学那个干什么?”
织田作松了一口气。
琢磨了一下,他又问:“你需要我去当个□□干部之类的吗,你明白的,像中原干部或者曾经太宰那样。”
“我需要你把肩膀放低一点。”她这样说,几乎立马就睡着了。
那天晚上她睡沙发,织田作在她沙发旁边的地毯凑合了一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电视仍然忘了关,沙发上唯余一条宜家的涤纶盖毯。她说话的声音从阳台传来,织田作于是不再焦虑,拽着毯子盖在了睡眼惺忪的自己身上。闻人肆貌似在电话里和人吵架:
“你别管…我就喜欢没出息的男人怎么了?对…白粥姐我当定了!”
织田作:“……”没记错的话,那部女主是医生而且爱喝白粥的剧,他陪她看过。
岂有此理,织田作提供的早餐向来是速溶咖啡配现买的三明治,或者蒸速冻包子-
那样的日子想来仍然有滋有味。
三个月过去了,泛着凉意的早春也过去了,闻人肆还是没有再来横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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