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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的少年,将一张白茅草席铺展在斜坡上,用石头镇住,又往渠中汲水,架在炉上生起火来。
一个中年男子,攀着车前悬挂的绥绳,从容下车,就席跪坐,抬眸神色温煦向荀柔两人望来。
青色帻巾,石青的广袖直裾,颌下微须,容貌清雅,长眉宣朗,风姿翩翩。
眼前的帅叔,不仅有气质还有神颜,放在后世,绝对是叔圈男神,一个抬眸秒杀一片。
帅叔是谁?……难道是他爹?
荀柔跟着小姐姐,脱鞋上席,学着她的动作,跪下俯首,一头埋下去,衣服太厚,重心不稳,居然咕噜一个前滚翻,滚过去了。
四肢展开,仰面朝天,荀柔脑中涌出无数记忆的碎片。
神色憔悴的妇人卧于榻上,似乎对他低语什么…
天地间一片的白,周围都是哭声,他被抱着向一口棺材行礼,心中似乎隐隐察觉,放声大哭。
时间过去,白色越减越少,他渐渐认识了周围的几个人,长着胡子的是父亲荀爽,喜欢给他举高高的是兄长荀棐,给他新衣服的是阿姊荀采,还有田伯、田婶、田孟、田仲。
去年草叶枯黄时,家中有几天挂满红色,然后就多了个嫂嫂,会给他糖吃。
大家都叫他的乳名阿善,只有姐姐生气的时候,会叫他的大名荀柔。
记忆中,宅院寂静,只有土墙和灰瓦屋舍,这一次还是阿善小朋友,出生以来最远出行,前几日小朋友有些风寒发烧,已经退烧,却不知怎么让他穿过来。
家中祖父喜欢讲古,荀柔小时候听过不少老荀家光辉历史——荀爽,难道是汉末硕儒(超级学霸)荀慈明?
真是东汉末年吗?
“阿善何以神色恹恹?莫非前番风寒未愈?”荀爽问道。
“今日不曾发热,想是因为今晨做了噩梦,还未清醒。”荀采神色端正,温柔淑女,很有迷惑性。
“吾儿梦见何物?”
“……梦见好大的土山压在身上,故而惊醒。”荀柔垂眸片刻回答。
地面的凉气,隔着草席依然背后一片冷沁,有些粗糙的手掌抚在额头上,大而温暖,和记忆中重叠,让他心中不由得产生亲近。
上辈子六亲缘寡,纵有朋友,但也不免在某时某刻突觉孤独,如今却父母兄姊都有全了。
两处记忆纠缠,搅在一起,难以分辨,让他有些恍惚。
幼童的记忆虽细碎,却都是鲜活生动。
与面前一切,目舌口鼻耳,所触所听所见,五识五感完全契合,恍惚中,反倒现代的二十余载,光怪陆离,如同梦幻。
什么是梦?什么是真?是庄生迷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庄生?
“地为坤,体性柔而和于万物,与吾儿之名正相应,应是吉兆,阿善勿惧。”荀爽神色越发温和。
“唯。”荀柔撑起来,因衣服厚重动使得动作稍显笨拙,“多谢大人。”
荀爽再次伸手摸摸他的头,慈爱含笑,“吾儿知礼。”
荀柔不由露出一个傻笑。
不管如何,有亲爹的感觉真好。
朝食置备好,摆在面前。
出行途中,一切从简,大人们是干饼就腌菜,到荀柔这里,为了照顾小孩脾胃弱,饼被掰碎在水里泡成糊状。
面对从气味到外观都像刷墙石灰水的早饭,荀柔无奈的闭了闭眼。
阿善小朋友的记忆告诉他,这时候的食物本来如此。
羊肉泡馍、宋嫂鱼羹、西湖牛肉羹。。。闭着眼睛催眠自己,把食物填进喉咙。
别人穿越,都是舌尖上的古代,他却是原生态套餐,就。。。挺励志?
【荀柔幼时夜梦土山压身,告于其父,父爽异之,以为当负天下,然以柔年幼,未发也。——《酉阳杂俎。卷二十。梦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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