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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冽尘道:“你不懂,沈世韵之所以一时没杀陈香香,正是因她还能派些用场,一旦成为废棋,也就不再有存在的必要了。”暗夜殒轻轻鼓掌,冷笑道:“果然是少主最了解她啊,精彩,真精彩!”江冽尘耐着性子道:“谈不上什么了解,这只是以常理揣度……”暗夜殒故作谦卑状,冷笑道:“那就恕属下驽钝,无法理解你们所谓的常理。”说到末尾,特意咬重字音。
程嘉华已隐约听出几分门道,瞧这情势,江冽尘与沈世韵的关系似是极不一般,说不定当真有希望。只要能救香香,他连尊严也可不顾,当即拜伏到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道:“求求您,救救我表妹,他日但有所求,便要我的命也甘愿!”
暗夜殒冷笑道:“我说少主,俗话说得好,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看人家程公子都这么低声下气的求你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在你不过是实现长久以来的心愿,这笔买卖,你不吃亏啊!”
程嘉华听暗夜殒竟会替自己说好话,真连做梦也不曾想过,虽明知暗夜殒绝非有心帮他,仍连声附和道:“殒堂主所言极是!殒堂主所言极是!”江冽尘听暗夜殒也说得出“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言,联系他平时作为,真有些哭笑不得,板着脸道:“不可能。”
暗夜殒冷笑道:“扮清高也得有个限度,否则就该成伪君子了,你说是不?我们是劝你去见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温香软玉燕依怀,此乐何极!你何必装出这一副退避三舍的样子,装给谁看哪?依我之见,你前几日偷潜入宫,骗我说打探消息,定然也偷着去瞧过她了吧?难怪不让我跟着,还说出一通大道理,让我替你拦住教主,好让你……啧啧,原来如此。”
江冽尘一直应对从容,到此时也有些挂不住,冷冷道:“我的事,我自会料理,你若是敢走漏了风声,让老东西得知,我要你的好看!”随即自觉语气太过严厉,心道:“殒兄弟跟我斗气,定是为我曾因此事骂过梦琳,他就一直记恨,那是他重色轻友,我怎可再明知故犯?”缓和了态度道:“我相信你不会出卖我。”
暗夜殒阴阳怪气地道:“别信我,我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只怕担当不起啊。真想保得万全,我劝你最好是趁早把我给杀了,否则万一哪天,我嘴下稍快,泄露了你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就很不好了。”
江冽尘道:“我不会对你怎样,你最好也别逼我。”暗夜殒道:“假如我不识好歹,非要逼你呢?一句话,你去还是不去?”江冽尘道:“不去。”暗夜殒冷笑一声,背转过身,向程嘉华道:“你都听清楚了,是少主不近人情,不肯帮你,我也没法子。”
程嘉华急得张口大呼:“那么求你收我加入祭影教,我也成了乱党,到时主动去见韵妃自首,救香香出来!”
暗夜殒冷笑道:“想加入祭影教,凭你也配?也不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你岂能跟少主相比?”说完忽感一阵强烈酸楚,心道:“祭影教又有什么好?梦琳也不愿待在这个乌烟瘴气的所在……教主虽于我有救命之恩,但我替他杀过那么多人,早已还清了恩德。梦琳与本教为敌,我若是继续待在祭影教,不也成了她的敌人?我……我不愿做她的敌人!”
程嘉华叫道:“你不收我,我就拉山头单干……不,我要当土匪去!香香万一有什么事,我要皇宫中人跟你们祭影魔教全体陪葬!”说着扯下腰带,一把掷在地上,狠命踩了两脚,以示与过去公子哥儿的生活彻底断绝,接着头也不回的大步跑开。暗夜殒怔怔的看着他背影,首次对今后的何去何从产生了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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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瑾刚将成堆的史料整理完毕,没睡到一夜好觉,又接了新任务,虽在旁人眼中工作量固是极重,其实相比她之前那一回,已是好转许多。更有另一处便捷:白天也得以光明正大的翻译,不用夜间偷偷摸摸。连续几日不眠不休,也就抄完了两份。
将一份呈上交差,当时沈世韵刚听过胡为禀报,大致了解游街情形,又已查出反贼住处是在城内最大的客栈中,计划实施基本如意,心情正佳,忽见洛瑾脸蛋全无血色,眼窝下形成两个大黑眼圈,暗生怜悯,想起前时对她的猜忌,也不由稍感愧怍。
接过纸卷仔细阅读,虽听过胡为简述,然待看罢全文,仍是大出意料之外,自语道:“没想到还有这些隐秘……豫亲王竟是庄王子嗣,埋伏在宫中多年,简直就是个不知几时会爆的活炸药。他得知真相后,定要拥兵谋反,替父报仇了,这局面于我等可有些不利……”
胡为低声道:“娘娘的意思是?”
沈世韵道:“豫亲王手握重兵,又是久经沙场的大将,经验丰富无比。当真率军攻入京城,皇上没防备,措手不及,只怕是难以应对……到时他也不会给本宫活路,我好不容易才坐上了皇妃的位子,怎能眼睁睁的看着皇上将大好江山拱手让人?决计不成……但若先向皇上禀报,他顾惜叔侄亲情,暂时下不了这个狠手,稍一耽搁,便是致命的延误,待得兵临城下,可就一切都来不及了。出嫁从夫,说不得,这次本宫只能来个先斩后奏……”
胡为心中一凛,道:“卑职惶恐,一切全依娘娘吩咐行事。”
沈世韵道:“好,你听我说,假设豫亲王从赫图阿拉调动兵马,距京城路远迢遥,若一路直攻,半途变故颇多,沿途守关将领也能将他拿下,不易成事。他要掩人耳目,就得象征性先应付几场战役。在战场上,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正好利用这个缺漏,上演一幕借刀杀人的好戏。咱们派出小股人手,利用步法、地势,布局展开诱引,令其身陷重围,首尾不得相顾,到时以敌军之兵除掉他,我方坐享其成,不损一兵一卒,得以解决心腹大患。此事不宜大张旗鼓,一切私密进行。死在战场上,是以身殉国的忠臣良将,足可修建忠烈祠,供万世瞻仰;但如放任兵变,无论成败,都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死有余辜,身故后仍要遗臭万年。本宫出于一番好意,替他保全了名节,他理应感谢我才是。”
胡为道:“卑职遵命。”心内苦笑:“娘娘还真有一套,明里捅人一刀,说到最后,倒似帮了别人的忙。”
沈世韵又吩咐道:“洛瑾,将纸卷和玉璧统统销毁,这件宫廷丑闻,咱们看过后也就装聋作哑,不要给任何人知晓。”接着铺开地图,正要就地形与战略详细商讨,忽然有个小太监奉旨求见。沈世韵将一应物事收好,才开门放他进入,询问所为何事。那小太监道:“回娘娘的话,万岁爷吩咐奴才,请娘娘到乾清宫议事。”
沈世韵心道:“能有什么事?定是要召开传胪大典。本宫在替你花心思守江山保皇位,你倒有这份闲情逸致!”暗生不屑,道:“劳烦公公回禀皇上,便说本宫身子不适,一时难以前往,还请皇上恕罪。”那小太监道:“这个……娘娘最好还是去一趟,万岁爷传旨时,很有些气急败坏,让奴才即刻传令,不得有误,还命王公公请贞妃娘娘同去。”
沈世韵心下一凛,暗道:“与贞妃有关?那就一定是陈香香的案子了。皇上想必已对游街时所生事端有所耳闻……让我跟贞妃当面对质,知道我们担心对方信口雌黄,那就谁都不敢不去……哼,好得很,他也懂得了耍手段?”假意顺服的道:“既是皇上亲口吩咐,本宫又怎敢抗旨,这就走吧。”那太监看皇上神情,如果完不成任务,恐怕就会拿自己治罪,如今得以说服沈世韵,也是暗中松了一大口气。
沈世韵随那太监来到乾清宫,在门口就看到贞莹翘首张望,神情惴惴不安。沈世韵心里一宽,走上前挽住她胳膊,低声道:“放轻松些,皇上还没审问,你就先做出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那不是明摆着招人怀疑?”贞莹看了她一眼,仍然面带愁容。
两人相携入殿,就见福临背对着两人坐在案旁,不等开口,先透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听到两人脚步,并不回头,抬手在桌上重重一拍,站起身来。贞莹怯怯的道:“皇……皇上……”沈世韵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姿态优雅的走上前,微笑福身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福临这才缓慢转过身,冷冷的道:“免礼。朕问你们,前几日捉到的那个魔教女犯,你们审问过没有?”贞莹小声道:“回……回皇上,已详细审过,连口供也录下画过押了……怎地,有,有何不妥么?”
福临冷笑道:“有何不妥?”顺手抄起桌上一卷奏章,甩到贞莹面前,道:“刑部尚书早朝时参了一本,说京城首富陈未尚当街喊冤,辱骂朝廷是非不分,错捉了他女儿。又断指写下血书,指责朕荒淫无道,滥用奸臣,是个昏庸无能的糊涂皇帝,没资格坐镇高堂,大清的江山,早晚毁在朕的手上。如不还他一个公道,就要血洗大殿。陈家在城中势大,他如今已派遣家丁拦截了城中各条通路,不许百姓出门,致使群情激昂,民怨沸腾,你们说如何是好?”
贞莹怒道:“还反了他!竟敢口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要比兵力,难道皇室还惧他不成?臣妾主张将聚众闹事者统统斩首,以儆效尤!”福临道:“这算什么好主意,对上柬的民众一律镇压了事,同他所说的昏君又有何分别?朕已命人去天牢提那个女犯,由朕亲自审问!”
贞莹果然沉不住气,一听皇上要亲审人犯,吓得全身如筛糠般抖个不停,道:“皇上……您莫非是信不过臣妾?”她的惊慌失措自然逃不过福临双目,冷淡的看了她一眼,道:“不是信不过你,朕打算对此案秉公办理,那陈未尚要公道,朕就给他公道,如经查实,确为朕的不是,朕自会负担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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