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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知节晕了许久。
后腰那处伤口痛感依旧,带着阵阵灼热,冲击着她已经有些模糊的脑子,她隐约之间觉得夏侯渊将她从颠簸的马背上抱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营帐中的榻上,她勉强睁开眼,只能看见帐外略微刺眼的光,以及在她模糊的视野之中飘忽的幢幢人影。
过了许久,后腰伤处覆上了一片清凉,她满足地叹了口气,然后听见了几声轻微的咳嗽声。
她看向榻边,只能看见榻边坐着一个人,那人逆着光,看不清楚相貌,然而身形却又极为熟悉,他一手轻轻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了几声,然后似乎发现了任知节的视线,垂下了头,嘴角带了丝笑意。
任知节只觉得后腰那处压抑伤口灼热的冰凉在缓缓婆娑,她似乎凭借那片灼热的肌肤感受到了对方冰凉指腹上的细细纹路。
大夫打了盆热水进了营帐,似乎是跟那个人说了些话,那个人点点头,随即又轻咳一声,然后站起身来,任大夫上前为任知节清理伤口。
任知节半睁着眼,抬着头看他。
“别怕,没事。”
声音中似乎带了些笑意,与他的手截然相反的温暖,任知节只想着自己身体倍儿棒,区区一支箭矢而已,她还不放在眼里,她朝那人笑了笑,闭眼任由自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受伤卧床算是任知节最轻松的时候了,她后腰受伤,腰部结结实实地绑了好几圈绷带,不能侧躺也不能平躺,只能每日趴在榻上半死不活地数帐外的脚步声。
将士们步伐整齐划一,连身上甲胄相撞的声音节奏都是一致的,她总能想到自己还没受伤时骑马领兵离开濮阳城时的风光景象,姑娘们结伴堵在城门口为她送行,泪眼汪汪让她一定要平安回来,她也笑着说一定会凯旋而归。
想着想着,任知节就觉得回去可以把张辽冷箭暗算她一事大肆宣传一番,她有自信,能让张辽的女人缘瞬间降至零。
她越想越觉得此计划可行,便忍不住用力一拍床榻,结果牵引至伤口之处,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这时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趴着也不老实。”
任知节扭过头,只看见郭嘉半掀着营帐帘子,正笑着看她,眼中满是戏谑,看来方才她的惊天一拍已被对方收至眼底。
任知节抽了抽嘴角,然后不自然地扭过了头,这次她的动作就极为小心翼翼了。
郭嘉笑着摇摇头,走进帐中放下了帘子,走到她榻前,施施然坐下,他的动作很轻,只能听见他身上衣料摩挲的声音,仿佛从冬雨中漫步而来,身上还带着帐外潮湿的寒气,任知节回头看他,正看见他用手捂住嘴,轻轻咳了几声。
如今又是冬季,少了厚厚的棉被与暖烘烘的炉子,畏寒的郭嘉又开始了漫长的痛不欲生的颤抖之旅。
任知节这样想着,便先咳了几声,清了清嗓,轻飘飘地问道:“表哥如今身体可好?”
“好得很。”郭嘉道,“在榻上可以平躺,可以侧卧,也可以趴着。”
任知节皱着鼻子看他,他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微微泛紫,然而脸上一片泰然之色,与平时并无不同,两人对视许久,任知节叹了一口气,将床头放着的一只手炉塞到郭嘉怀中,没好气地说:“好好养着吧,可别在床上躺着躺着就变成冰棍儿了。”
郭嘉笑了笑,将手炉捂在怀中。
任知节的榻前挂着那副银色盔甲,她几番征战,盔甲已不似那时一般簇新,甲片上全是刀枪相撞的痕迹,仔细一看,腰部的甲片缝隙处还带着已经干涸的血迹。而那柄由任秋名传下来的枪就放在盔甲旁边,枪刃还带着斑斑锈痕,如同耄耋之年的老者一般沧桑不堪。
帐中的火炉烧的极旺,任知节趴在榻上,只觉得被子下的自己似乎要成为一只待在蒸笼里的红彤彤的螃蟹。
“你怎么不磨一磨枪。”郭嘉问她。
她双手交叠撑住下巴,说:“你不觉得我用一柄生了锈的枪打败了敌将会更威风一点吗?”
郭嘉:“……”
任知节大笑几声,然后说:“当武艺达到一定境界之时,也就不在乎兵刃之利了。”
郭嘉笑了一声,道:“表妹真是自负啊。”
“这是自信!”任知节说,“而且,我觉得这柄枪就算生了锈,也是当世神兵。”
她眯着眼睛比划一番,如同自己还在马上与敌将搏斗,嘴里模拟出兵刃相交时的呯呯声,就像正在玩打仗游戏的小孩子一般。
“来将何人,且报上姓名,免做我任知节枪下的无名之鬼!”她嚷道,右手向前刺去,忽然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手腕,她一愣,扭头去看郭嘉,郭嘉垂着眼帘,拖着声音道:“小心又牵扯到伤口,让我看见表妹疼得呲牙咧嘴的样子。”
任知节另一只手捂眼:“我哪里呲牙咧嘴了。”
“刚才。”郭嘉道,“我还看见了你牙齿上的一匹菜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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