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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秀才孙皀,居住在三十六坡,他品行高洁,一副容貌又长得十分英俊,他居住的地方更是烟雾弥漫,翠绿环绕。几间茅屋就坐落在其中,他的读书声,和山野渔樵的歌声相互应和,显出一派幽静的景象。可是孙皀家下贫寒,没办法娶妻,并且他还非常苛刻,一般的女子他还看不上,已二十岁了,还是一个人,家务和缝纫等活,大多都是他自己做。他的门前有上千株杨柳,湖上的小艇空闲的时候都系缚在柳树上,停靠在柳树下,像是一只只的蜻蜓。孙皀天性善良,常用自己卖字画的钱购买鱼虾螺蛤等,亲手放到湖里去放生。他写了几首《湖干杂咏》抒发自己的性情,诗说:“门前老树罥枯藤,戒杀年来胜野僧。多谢绿蓑人识我,到门不敢挂渔罾。”“手采湖鲜与涧毛,笋芹风味亦陶陶;笑他咒鳖生重肪,何苦街头署老饕。”“雨雨风风怕出头,书丛人拜小诸侯;忽听划楫呼生物,又欲抛书泛小舟。”一天,孙皀正解开缆绳,准备摇船出去游玩,忽然有一个老妪到来,说:“孙秀才到哪里去啊?”“放生去。”“你且停一下,我打算给你做媒,帮你讨一个妻子。”孙皀皱了皱眉头,说:“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只怕你是随便说说吧!”老妪道:“人人都说孙秀才为人执拗,竟然真的是如此。但是,老身受人之托,一言九鼎,不是贪图那几杯喜酒喝。釜山神女,仰慕你为人风雅,想与你结为夫妇,就叫去我来做介绍人,请你应许。”孙皀急忙掩住两只耳朵,笑着说:“癫婆子,你竟然来戏弄我书生,人神不同道,你怎么说出这么不像样的话来?”老妪拍掌说:“人们都说秀才能知天下事,洞庭湖柳毅遇龙女,蓝桥边裴航遇仙女,你天天看书,难道不知道这些故事吗?”孙皀道:“那都是古人凭空想象出来的,哪里能相信?”老妪道:“秀才要是不相信,何不跟老身去前去,一睹的面容呢?”孙皀见她纠缠不休,就答道:“好吧!”老妪就上了孙皀的船,孙皀就按照老妪的指点,大概走了三四里,小船穿入荷花丛中,看一整片都是荷花,望不到边际,五彩缤纷,荷花荷叶上的花纹,都像是一缕缕绸丝,湖面上的水鸟等,来回往来,像是把天空织成了一张大网。荷花丛中有十几个小女子,头发蓬乱,发髻乌黑,装束犹如村姑,一边采摘着莲子,一边歌唱道:“采菱复采菱,莫惊翡翠禽;采藕复采藕,惟羡鸳鸯偶。雄鸳文彩如凤雏,雌鸳浑朴如欧凫。雄但怜雌交颈宿,下眼何曾觑野鹜。可怜野鹜不知愁,亦复双飞古渡头。歌唱完毕,见到老妪和孙皀到来,便呼喊道:“解姥姥带得玉郎来了,就是的夫婿吗?”“是的。”老妪回答他们。那些女子又道:“我辈粗钗腻粉,自信也不比差,姥姥为何如此偏心?”老妪还没来得及回答,孙皀便笑着说:“完了,完了!要是这样的女子算作是神女,真是辱没死人了。还是请让我回去吧,我还要赶去参加文会呢!”老妪道:“秀才不要被看到的表象所迷惑,在这众人之中,真犹如鹤立鸡群。”孙皀显得有些不耐烦了,说:“哎呀,从这来看,就可以想象得到了,我还是回去吧!”就叫老妪坐到那些女子的船上去,自己摇着船桨,一笑而去了。过了一个多月,老妪又到孙皀的草堂来拜望他,说:“,国色天香,东海龙宫的三世子从泾阳回去,偶然见到了,说她比东海神女还美,近来准备下白玉床,珊瑚枕作为聘礼,来聘娶她了,恼恨郎君无情,想要答应了,还是我极力劝阻,还有一线希望。”孙皀很不在意地说:“就任由她呗!”老妪道:“你不后悔吗?”忽然,又有一个又黑又胖的男子从门外经过,老妪指着说:“那就是的弟弟。”孙皀大声笑着说:“怎么样?有句谚语说:娶妻看阿舅。看他那样貌,就能知道她的姐姐长得怎么样了。”老妪被说得满脸通红,找不到什么话说了,就离去了。转瞬之间,已到中秋了,湖中心岛上的鉴园中桂花大开,游人云集,到湖上去游玩,孙皀也前去观赏。惨败的荷花,只留着零零星星的枝干了,显得很是萧条,只是岛上园亭中的桂花,开得犹如一片黄色的雨露,浓烈的香气四处飘散,沁入心脾。孙皀走到岛上去,各处都被游人占据了,没有一块空余的地方,还能坐得下人,各种买茶水,买酒的人,冒着烟火,热着自己买的茶酒,再加上到处人声喧嚷,孙皀感到有些厌恶。只有靠近水边的一座茅草亭,没有经过什么雕琢,那里倒是阒静无人,孙皀就到那里去,看见泥巴糊成的墙壁上,有人题咏有诗句,墨汁淋漓,还是湿的。诗句写道:“嫦娥明镜古今持,照尽人间好影儿。多少肠断痴女子,可能高眼判妍媸。”诗后面又题有跋语:“是夕携解姥眺月于此,闲话偶拈。夜光。孙皀再三吟咏,像丧失了魂魄,惊诧地说道:“这是夜光的诗吗?是的,还是不是的?”看着湖面上湖水微微吟诵,差点忘记天快黑了。离去的时候,还回过头来看,见笔迹娟秀,想象着写诗的女子的样子,颇为心动。在路上又遇到了一条画舫,上面坐着一个女郎,穿着白色的衣衫,衣衫上镶着翠绿色的袖子,如云一般的发髻,盘绕在头上,垂挂在肩上,旁边坐着一个老妪,一看则是解姥姥。孙皀立即呼喊:“是解姥姥吗?”老妪一看是孙皀,急忙放下画舫上的帷幔,把船划到花丛中去了,那美貌的女郎也看不见了,孙皀也还不知道是不是,但心里已深深地印上了她的影子。回去之后,便呆呆地痴想,想她是不是夜光,解姥姥要给自己说的是不是她,一天想着,饭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第二天,见老妪划着小艇,沿着湖堤游走,孙皀急忙走上去和她说话,并且邀请她到家里去说话。老妪笑着说:“老身夜夜织冰绡,又替夜光督促婢女织绣,真是忙死我了,实在没有时间和秀才说闲话。”孙皀问道:“夜光的面貌到底怎么样?”老妪道:“长着鬼一样脸,夜叉一样的头,十个指头犹如葵扇一般*,秀才怕了吗?”孙皀道:“姥姥可怜小生,不要再拿我开玩笑了。”老妪便说:“中秋那天,你遇上了我们的画舫,你目光灼灼地看着的那女郎,不就是夜光吗?”孙皀道:“果然是长得美!茅亭题写的诗句,也是美人所为吗?请明确地告诉我。”老妪道:“秀才真是井底之蛙呀!”说完,就匆匆离去了。由此,孙皀又是思念又是悔恨,便把怒气发泄采菱藕的小女子身上,想都是你们误导了我,只要听到了歌声,都追逐出去,大声骂道:“恶冤孽,想害死小生吗?”过了一个月,竟然生起病来了,一天比一天颓丧,整天无精打采,毫无生气,僮仆人请来医生医治,也不见好转,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气息奄奄。僮仆哭泣着说:“公子痛苦挣扎,要是有什么心事隐藏在心中,不妨明白告诉我,或许我还能尽到一份力。”孙皀唏嘘感叹,说:“解姥……解姥……”僮仆明白了他的意思,到湖神庙去祈祷,果然找到了老妪,就拉着她去见孙皀。老妪见到孙皀,说:“老身不是能和缓,能让病重的人起来的人,拉着我来有什么用?”“夜光,夜光。”孙皀有气无力地叫着女郎的名字。老妪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就说道:“痴秀才,你还是绝了你的念头吧,她已嫁给东海三世子了,还有什么办法?”孙皀听了,大为悲恸,一下昏厥过去了。老妪也就离去了,僮仆怎么呼喊,也没有孙皀苏醒过来,正哭泣着打算给孙皀料理后事,忽然老妪带着写一个美貌的女郎到来了,抚着孙皀的身子,说:“郎君快醒来,夜光在这里。”孙皀微微睁开眼睛,还有一线生息,像是要熄灭的火,又被人吹燃了一下。见到了老妪和夜光,抽咽着说:“噫!来了吗?”一句话说完,又昏死过去了。从嘴里吐出一个白球,像小弹丸那般大,靠近孙皀的嘴巴,吻吮着送到他的嘴里,一会儿,孙皀的肚子啯啯地响起来,顿时,就苏醒过来了,过了好一会儿,心神才安定下来。问女郎道:“你真的是夜光吗?”“是的。”“你给我吟诵你题在草亭中的望月诗,我才相信。”夜光便慢慢地低声吟诵。孙皀道:“小生不是不辨妍媸,只是被我的高傲的眼光误导了。我今后的生死,都全听由你和解姥姥判决。”老妪笑着说:“痴秀才,前番那般高傲,妆模作样,差点害死了自己,为何倒要埋怨媒人呢?”又拉着,说:“他活了,娘子我们还是走吧!”甩开衣袖,站起来准备要走,孙皀伏在床上,哀伤地说:“不要走,小生知道错了。”就又牵着的衣袖,死死不放。老妪看看了孙皀,说:“娘子不念旧恶,拯救了你的命,还希望婚配吗?”孙皀一个劲地伏在床上叩头。老妪又笑着说:“真是荒谬,田舍郎娶妻,还有这些礼仪,况且娘子是神女,难道能如此屈尊苟且吗?穷酸的秀才刚捡得了一条命,就这样活生生地纠缠人,真让人烦死了。”说完,就拉着走了,孙皀大声哭号。僮仆害怕他又昏死过去,急忙划船追随老妪出去,想求她们回去。孙皀哀伤地哭泣,不能自已,忽然身后有人抚着他,说:“痴郎不必如此,何必要学小孩子一个劲地啼哭呢?”孙皀惊讶地一看,则是,说:“娘子可怜小生吗?”道:“我和你有缘,愿意来嫁给你为妻,只是担心郎君不是钟情之人,动不动就遗弃秋扇而导致分离,才特意如此试探你。我是神女,不像人间的婚嫁,丑陋不堪在出嫁的时候,也要扭捏做作一番。我正打算与你百年团聚,怎么忍心忽然就离去呢?”孙皀无比欢喜,自己起来,把门关上,身上的疾病也像忽然就消失了,回头看屋子里的一切,焕然一新,被褥光洁华丽,桌案安放得整整齐齐,帘幕等都像是新做的,来不及询问,就和进入帷帐之中,缱绻欢爱。僮仆追赶着老妪,到了芦苇荡中,进入了一间屋子,进去一看,只有老妪在里面。僮仆就向她哀求,老妪说道:“娘子已回洞府去了,你今晚就住在这里,明天和她一起回去。”第二天早晨,僮仆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沙土上,屋宇全都不见了,泣涕着痛骂老妪诓骗自己。就划着船回去了。刚进门就看到对着镜子梳妆,孙皀正在为她涂抹胭脂,已成一对夫妻了。从此之后,孙皀便和夜光戏耍游乐,再也不去读考功名要读的书。夜光督促婢女纺织,卖得很好的价钱,家里顿时就富有了。又把一个叫小青的婢女,许配给僮仆,说:“用来报答你露宿沙土的一夜的辛苦。”并且给孙皀置备小妾,孙皀道:“我整天面对着芙蓉般的美人儿,即使是看上一百年也厌烦,为何要让她人来插足呢?”夜光道:“我实在不能生育,要是因为我让你断了宗祀,我的罪可不小啊!”孙皀虽然答应了,但是整天都只是偎依着夜光,没有一刻分离。一次,晚上睡觉的时候,孙皀正和妻子亲热,仔细一看,则是小妾,心里虽然感到骇异,也不忍说出来。原来,夜光已从箱子中取出一件她穿的小夹衣,交给小妾,对她说:“每晚穿在里面,和郎君对坐。”妾一穿上那衣服,面貌便像是夜光,言笑的声音,妩媚的姿态,都没有什么区别。第二年,妾生就生了孩子了。忽然有一天晚上,夜光伤心地流着眼泪对孙皀说:“我们的缘分尽了,怎么办?”孙皀惊讶地询问。夜光道:“实话告诉你,东海三世子恼怒我假借他的名声,并且怜爱我的美,准备强行把我抢去。”孙皀道:“他纵然是龙王的儿子,夺人家的妻,难道没有罪吗?明天我当作文向上帝倾诉。”夜光道:“这没有用,该当用武力来解决,明天你抱着儿子坐到楼上去,大约一顿饭的时间,灾难就过去了。”又把僮仆叫来,写了符交给他,叫他到时候贴在头上,又交给他一把弓箭,说:“你站在门口,听到我战得正酣的时候呼喊‘破块子’,你立即就对准白衣人射去,千万要忘记。”三更天的时候,雷声隐隐,大雨也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五更天的时候,就不知道夜光到哪里去了。迫不得已,就把门关上,按照夜光说,叫僮仆守在门口。僮仆拉着弓箭,站在门口等待着,看见夜光穿着软甲绣衣和一个白衣人正在湖上争战。白衣人吐出黑雾弥漫田地,冰雹如雨一般密集地落下来,夜光吐出一颗巨大的通红的珠子,照耀在两人之间,还有魍魉水怪,激起水浪,犹如一面大山,涌到门前,见到僮仆又忽然落下了,好像畏惧他头上的符。一会儿,果然听到夜光呼喊,僮仆便对准那白衣人一箭射去,正打中了白衣人的腿胯,一时雷声大震,白衣人变成一条龙向西逃窜走了。也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贝壳,把珠子收到壳里,看上去有车盖或者亭子那般大,然后滚入湖水中,消失不见了。孙皀动不动就思念夜光,幸好对着新人,像是对着故人一般,稍能安慰这离别的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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