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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牧成接受了他的爸爸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从此再没有爸爸。
陈牧成小心翼翼地翻出自己藏起来的内存卡,插进电脑里,然后牵着杨乘泯的手,两个人抵着沙发,在地上坐下。
画面正式出现前有一段窸窸窣窣的黑屏,陈牧成的脑袋靠在杨乘泯肩上:“所以你不再执着当医生,努力地做那些你不喜欢的事,真的是因为我吗?”
“嗯。”杨乘泯反扣他的手,抓得很牢,又不敢用力,“我没有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他在外面还有一个家庭。我怕那个孩子把本来属于你的东西都占据了,我怕你吃苦,还怕你以后在他的压制下过不上好的生活。”
陈牧成听懂了:“所以你就想给我打造这样一个条件,不用依靠我爸的。”
“嗯。”杨乘泯恍惚回忆起当时被困在小诊所的那段日子,零零碎碎的记忆中,有一天,杨苍突然就出现在他面前,不计前嫌地问他要不要和他一起做生意。
杨乘泯拒绝了,杨苍扇了他一巴掌,揪着他的衣领指名道姓地骂他,骂他当不了医生又不是手废了,骂他只是没了妈妈而已他从小就被她送出去他和她有感情吗。
杨乘泯当时嘴角渗着血,没什么反应地冷漠地看着杨苍。杨苍咬了咬牙,恨铁不成钢地松开他。他跟杨乘泯说,他只给他这一次机会,陈明宏将自己外面的孩子带在身边培养,那本该是陈牧成的位置。
杨乘泯一直在努力,他被打断双腿地站起来,努力给陈牧成一个不需要陈明宏以后,也能和他前半生一样不为任何物质所困扰的优渥条件。
“我今天去医学院找你的朋友,她怪我,没有早点找到你。”
“我当然知道只有你的爸爸才知道你在哪,我找过他很多次,他没有告诉过我。”
捷径杨乘泯早就走过了,然而陈明宏厌恶他,明坦的,赤裸裸的,不屑遮掩的。后来杨乘泯就不再试着寻求陈明宏了,这条独自走了那么多年的河,艰辛与苦楚,深深与浅浅,他终于能淌过去,然后说出来了。
陈牧成苦笑了一下,在黑暗里摸上杨乘泯的脸:“我爸连我都不喜欢,你又跟我在一起过,我们谈的就不是正常恋爱,他怎么可能不为难你呢?”
“我在国外的那半年,治疗方式是电击疗法,精神控制,药物注射,偶尔也有囚禁,殴打。后来又加上水,其他人没有这项。我才知道,是我爸提前打好招呼,对我的特别关照,他知道我怕水,也知道我的耳朵是在你手下出问题。”
“可我从没告诉过他我们在谈恋爱,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将我流放在国外,对我不闻不问,几乎等于不认我了。我是他的孩子,难道说,我的存在是仅仅作为同性恋就可以否定然后扔掉的。”
陈牧成无助地摇了摇头,钻进杨乘泯怀里的时候,杨乘泯轻轻地在他的背上顺了两下:“这些以后都不重要了,我给你无忧无虑的底气,你还做以前的你,好吗?”
屋里的光不充足,一盏微小的夜灯投射过来,在浓浓的黑暗中,照得两个抱在一起的人,也是两只紧紧依偎在一起舔舐对方毛发的动物。
电脑中的画面逐渐结束长久的空白前奏,罗清的脸慢慢跃出来,不知是在何时录下的这个视频,背景是一片白色墙壁。罗清穿一件浅灰色的羊绒外套,坐在椅子上朝镜头看过来的时候,仿佛透过镜头,很温和地朝他们笑了一下。
“我妈的朋友告诉我,我妈以前,是名很优秀的律师,我不知道她口中的优秀这两个字如何定义,我记事以来,我妈就是我看到的那样。”
他如今已经不愿再用当初那些片面的不堪字眼来形容罗清,颤着眼皮张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是我爸,他。”
陈牧成的声音随着视频里罗清的话渐渐失控,杨乘泯一字一字地听。
“是我爸,是我爸把她变成这样的。你知道心理学上有一种精神催坏吗他打压她,贬低她,操纵她,在我出生之前,没有人让我知道这些。在我出生以后,我看到的她就是这样了。没有自我,没有事业,没有体面,我爸吹一声口哨,她就成了疯女人。”
罗清掩脸痛哭,陈牧成抱着双膝,仰面看她:“可她还是说爱他。”
爱真的很痛苦,原来爱是暴力塑造一个人的模具,爱的一方像放在案板上等待烘培的饼干,想要什么形状,就能搓揉出什么形状。
“她生病了,我爸一直在给她吃精神类的药物,明明是一起走过来的夫妻,为什么只能共苦不能同甘。”
“所有都不由她,让她患病的是我爸,把她送进精神病院的是我。”
视频进入尾声,罗清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朝他们抬头,杨乘泯终于模模糊糊认出,这是在一间病房,似乎是很久前,杨乘泯曾和陈牧成一起去江州看望她的那一天。
那是他们走后,大概是她在为数不多的清醒中留下的这个视频。杨乘泯下意识看陈牧成,陈牧成坐在地上抱住自己,仰面落泪,没有声音。
“妈妈从来没有跟你说过这些,是因为妈妈知道这些不该是你承受的。现在妈妈告诉你,也是妈妈知道,妈妈真的生病了。也许上一秒还是正常的,下一秒就会失控做错的事。妈妈大多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世界越来越狭窄,只能装得下你爸一个人。
“妈妈怕妈妈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做错的事越来越多,说的话越来越让你难过,怕不清醒的时候对你做出不能弥补的伤害。怕看不见你,怕忘了你,还怕得不到一个可以令你原谅妈妈不清醒时候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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